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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光陰廚房】編織 
 
  2010/1/19 | 作者：歐銀釧
 
  冬日早晨，我坐火車到另一個城市上課。火車上好幾個女孩拿著棒針編織。針線在手指間穿梭，火車往前飛跑，女孩的笑靨，映照著車窗外移動的風景，美不勝收。

一直沒有學會編織，這是我的一大遺憾。

母親喜歡編織，她常帶著幾團毛線和棒針，有空就拿出來編織。有時織圍巾、手套；有時織毛衣、背心，織給家人，也織給朋友。我家從澎湖搬到高雄之後，她才從鄰居那兒學會編織，學會做饅頭、做蛋糕。她把編織和家務巧妙的結合在一起。

有時候，她把麵粉放了酵母，揉搓之後，將麵糰放進大鍋裡，把麵糰蓋上布，說是這樣子較暖，較易發酵。

接著，她繼續編織。靜靜的，棒針在線和線之間穿梭。

有一次鄰居路過，從窗口瞄見，好奇的停下腳步，問她在做什麼？

「織毛衣，等麵醒。」母親指了指那蓋上布的麵糰，說她在等待和了發粉的麵發酵，等麵醒過來。

等待的時光，她沒讓自己空閒著，繼續編織。麵醒之後，她就放下針線，做起饅頭來。

冬日裡，她常在廚房裡燉一鍋熱湯，等我們放學回家。對著一鍋熬煮的湯，她仍是拿起棒針，在等待中繼續編織。

母親喜歡煮白蘿蔔湯。她把切塊的白蘿蔔放進鍋裡燉煮，等到煮得晶瑩剔透，才在湯裡加點鹽，把切得細細的芹菜珠和一點白胡椒粉放進鍋裡。熱騰騰的一鍋湯，香氣滿屋。

她會把白蘿蔔的皮加些醬油、烏醋、砂糖及香油，涼拌，讓我們食指大動。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冬日裡，喝熱湯配饅頭，再吃點白蘿蔔皮涼拌菜，就是我們家裡豐富的一餐。

飯後收拾好碗筷，飯桌就成為我們的書桌。我們做功課，媽媽繼續編織。有時候，我們的鉛筆斷了，她就放下手上的棒針，幫我們削鉛筆。

有心事時，她也是一直編織。忘了過去和未來，就只有當下的編織，看著棒針在不同顏色的毛線之間，如河水流動，她靜靜的織著，好像要把內在的寧靜織出來。

母親喜歡選藍色，或是粉紅色的線，有時也挑紅色的、綠色的，她設想著穿戴者的模樣，織著毛衣，有如織著未來。有時候，她編織的可能是「記憶」，她常談起澎湖家鄉的雙心石滬，說那兩顆心型雙疊的石滬，會跟著澎湖人的心在異鄉走動。有一次，她織著一件雙心毛背心，藍色的海洋正是背心上波動的線條。

時光流逝，她總是編織著。那些毛衣是她的「書」，翻開她的「書」，那些毛背心裡，有著等待的靈魂和思索。看著那些毛衣、圍巾，想起她的手指穿梭於毛線間，她的記憶在織錦裡。她把海洋、陽光、風聲、雨聲、天人菊……把家鄉的風景，都編織成一件件美麗的毛衣。

一直到她在病床上，織了一半的藍色毛衣就停在那裡了。那是她織給我的毛衣，停在我十九歲的樣子。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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