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貝葉,與愛無染
今生,如果相遇只能成為你墨行間的擱淺,相聚亦只是你如暢行文中的頓筆,那麼,我情願來世,讓時光做界為憑,與你相錯而生,用你成柏成松的檀容,伴我抽身而啟的童稚。讓我安然的在你紀念冊的定格裏,以你的目光為城,以你的心池為堡,一再清晰的砌疊著你我的親情。
我喜歡生得醜醜的,在晴日裏,就會越發賺得意外的滿臉陽光,在你的鏡頭裏,博得人人驚嘆的愛疼。若親情,誰會嫌我是否端妍,坐立跑跳,皆是一次次快門閃動的殷切。
穿起童裝的素裙,長長的裙擺在蒼草之上成為鋪墊,散碎的絨發,青絲亮澤,嫩指如初筍,捧著哪裏摘來的澀果,無知於熟與未熟,只是嘗盡了嘴間棒棒糖的甜意。
換那件白色童衣,衣前是你塗畫上去的動物模樣,垂手好似端然規矩的站在你的面前,只是,那笑得眯彎的眼,還有那泛起圓弧的臉頰,都是我想起曾經數著動物有幾只腳的無拘。
我可以跑在陽光裏,素鞋輕履,腳步細軟得還留不下痕跡。春舍不得雨滴,夏不忍灼烈,秋不擲蒼冷,而在你的鏡頭裏,永遠無冬。跑丟了鞋子,試著穿起,笨拙而微傾欲倒的身影,在光的折射間成為天使的側翔。
偶爾的淘氣,會忘了走到入口處而先爬了不高的欄桿翻越,蜷起的身子,如嫩蠶初生,卻是那不放手的固執早早將生命的堅韌喚起。
鏡頭裏,你看著我辨認,看著我用自己的方式拾起,看著我攀了最初的阻障,親情便是這般恢宏而深藏,永遠跟從,卻默默參與。
我也喜歡吹泡泡,和他們一樣,貪喜著那樣多彩的泡泡飛起飛落,卻並不會吹向你,童稚的心在玩耍中總不懂得欺近。彩色的瓶子,晶亮的泡泡,鼓起的腮,還有那娃娃裝的寬松相攏,我是你鏡頭中的不舍得停歇與唯一。
黃髫小兒最喜在野叢中找到朵朵蒲公英,小心翼翼的折斷舉起,瞬間,便一吹皆落,你卻偏能將這一刻抓取得當。于是,我成了仙女,雙手持著那纖細而枯得只餘梗莖的仙棒,唇微啟,輕呼出一場落雪,飄在發間,顏前。
每個孩子都喜歡蕩秋千,飄然欲飛,你一個有力的推舉,已有無懼的笑聲串串響起。小小的手緊緊攥著你精心的鍊起,那塗了暖色的木板足夠小小的身子安坐。早不必擔慮會有摔跌的意外,因那鐵鍊便是你的雙臂,而那坐板便是你的胸膛,守護隨時在側,從未稍離。
有時,你會教給我男孩子的心思,戴上棒球帽,穿上卹衫仔褲,練習投擲。你不為了小小兒郎,只為了在某一個時刻攫取我單純卻堅毅的目光,還有學會果斷的擲出與收取,弱質裏你在澆灌著迎塵的堅強。
我也會很安靜,安靜的坐在牆角,任腳前有陽光照耀,我卻低頭數著手邊的格子。那是我一個人的單一,小小的年光裏,已然天性的懂得時而也會有隔離。有時,偌大的塵世裏,真的只餘自己,無論年齡,無論親情。
我坐在那裏,秋陽還好,樹剛見黃色初妝,微淺的晴處,你的鏡頭裏,是我一個人的背影。手中的氣球被你早些時候畫了大大的笑臉,挽在手腕間,無意放飛。微微梳理過的細發,有些順從,小小的身子在微寒裏穿起了沉色的衣裙,與檀椅一般,靜靜。忽然你的手輕顫,心頭微抖衍生出了眼間的澀意,難道這小小年紀裏,竟然已經懂得了孤單的含義。
走在那片草場裏,那是你為我開墾出來的土地,讓我可以與自然同生長。輕輕走著,腳步小而更輕,低頭看著哪一處是新綠,哪一處是早枯,想象著那便是我的表情,時而微笑,還有時而的哭泣。我小心的不踩到這些面孔,像是在細細探視自己。你的鏡頭裏,看不到我的臉龐,只有那微風愛撫得太過的細軟發絲,顯得有些凌亂。那風,同你的目光竟然一樣。
臨花,我是一扭身間的擷取。那落英的樹就在我的右側,低矮一些的枝頭能夠讓我站起來夠及。可是,我小心的不再站起,怕再觸動它的疼痛。花落一定是因為它痛了,就如我的眼淚是因為我疼痛時而落。將花瓣一點一點拾起,捧在手裏,模仿著再擺置成花蕊的模樣,回首問你:像是不像。你用鏡頭為我做了珍藏。天性賦予我為花,是以,懵懂的時候,已然懂得了對命運的憐惜。
臨海,我在餘暉中點點集沙。你對我說貝殼的浪襲,還有爬行的小蟹不可輕戲。我就安坐在沙上,聽你的低語,甚至能聽到海風與濤音時而將你的聲音吞吐得斷續。小小的手,捧沙而漏,卻仍是在收集。我告訴你,我要給貝殼和小蟹安家,像你給我的一樣。斜陽在我的素衣上染暈,你看著我的細碎短發綁紮在腦後,低垂間,入了你的鏡頭,竟似塗了浪漫油彩的浪花。
臨風,我是最嫩稚的端莊,亦是最無忌的奔跑。挺直的脊背,及肩處有疏松的細發,仿佛一手可盈的小小身子,竟真如新枝初發。風很靜,像是要將我好好的端視,陽光也無聲的籠了下來,照在我的發上,像是做了一頂亮色的帽子,或走或坐,我和他們一起攜手安靜。風起時,吹得心和發一樣飛揚。拿了傘,擱在肩後,跑來跑去的,和著風聲的想,是不是,這樣我就可以飛翔。其實,你的鏡頭便是我的私人飛機,可以安適的坐著,可以和我一起滑行,起降。
我已學會了祈禱,寺間,嫩指還不能完全並攏的合什,已獻上最初的虔誠,是為你,還是僅為了那一天我沒能好好聽你的話。我還學會了剪枝理花,然後端正的雙手持著放在你的枕旁,因為他們說,那樣可以讓你好好睡覺,因為我知道你常常夜深時還要將我的安睡探望。
我還堅持著讓你教我學會了認字,還有畫圖片,然後在你累了的時候,我會微眯著眼,煞有介事的為你講一段故事,或是畫幾幅動物的圖片。我還可以,在你離開我的時候,記下你要去的地方,查詢你的行程,還可以計算你的歸期。離別時,我還可以不流淚,因為,你說我要寫下多少的故事,當我寫完了,你就歸來。我可以輕易的找到我們的信箱,然後踮著腳,將你郵寄來的消息收取。
很多時候,我還是依賴著你的懷抱,常伸開雙臂,等著你將我高高舉起,而後在你的懷裏數著你衣襟上的第二個扣子,因為它離心跳最近。多少年之後,我才會漸漸知曉,那粒扣子,那聲聲沉實的心跳,是我尋找相似標地的依循。
我總離不開你的鏡頭跟從,于是,我也迷上了在鏡頭中看你。看你近在咫尺的笑容,看你用鏡頭平視著我,看你指給我的藍天,看你帶我參與的龐大的花事。那個稚嫩的執鏡者,還是依然如常的進了你的鏡頭,舉著鏡頭的我,好似已經微生了探求。
你一直喜歡揣著唯一的那張照片,那是我作了喜嫁的花童。喜氣盎然,人聲喧嚷,新人相攜,最是簇擁熱鬧處,我卻是那個留在外面的小小身影,白色的紗裙,發髻處別了白色的蕾絲花朵,左手不棄一束裝飾完好的捧花,右手卻在撿拾著地上的花瓣,那些粉紅與白色相間的花瓣,被撒得一地紛揚。你常指著那個蹲著的身影說,這是你世世的天使。為此念,世世尋找,成為一種美好的奔忙。
他們說,每一個女兒都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是不是因為此,來世,你才會如此的憐我,而今世,對你,我如此無由的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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