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回眸憶芙蓉,脈脈此情誰訴
一、孟夏的菡萏
從春末到夏初,似乎沒有一個界限,唯一的區別就是蓮池裡的荷葉上多出了小小的菡萏。
清晨的陽光透過千絲萬縷的柳條溫柔地灑向池面,而我的目光一半漾著水,一半接著天,眼底的風韻是綠綠的荷葉與紅白的花蕾。
荷梗文弱溫婉,嬝娜著,如處子的姿態。
荷葉沖著我,每片都是生機勃勃的手勢。
那含苞的花兒,莫非由西施漂洗、點染過,楚楚如南唐的小令,在太陽的光環下,呈雲紫、霞朱、天青、月白。
是誰衣襟間袍袖裡的南風悠悠? 拂過荷的髮際,彷彿柔軟的觸摸,又如溫潤的呼噓。
滿塘青衣便水袖翻飛、顫抖如初脫蛹的蝶。
抖落,如煙的紅雨。
想起童年在老家的時候,太湖里有個大池塘。 初夏時節下過雨後,我們幾個小伙伴經常不聽大人的勸阻去池塘邊玩耍。 塘里生長著很多荷花,這個時候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一個個或綠或粉紅。 我們經常拿小石子比賽看誰打的準,玩夠了,就會拿出繩子,一頭拴上罐頭瓶子,另一頭拴在木棍上,“釣魚”玩……
經過幾場夏雨,池塘里的荷葉很快就會把整個池塘撐滿,一朵朵出水芙蓉在荷葉的擁簇下,帶著一份溫柔,一份矜持,婷婷玉立,芳姿清純,嬌豔不可方物。
二、仲夏的鞭蕖
童年的荷塘由於過於遙遠,有些模糊,相對來說,校園湖的荷花卻是記憶深刻。
那時已到仲夏,天氣漸漸開始炎熱,校園湖畔就成了我們複習迎考的好去處,當然也是情意綿綿的絕佳場所。
校園湖景色迷人,那荷花更是爭奇鬥艷。 放眼望去,潑紅流綠、疊翠鋪錦,那茂密的荷花接天壤地,遠看,碩大的荷葉就像一把把綠傘高高擎起,把天空比的湛藍,把湖水染得碧綠;近看,妖豔的荷花昂首怒放,向人們展示其端莊華貴的風姿。 那風采驚動了一湖的水,也驚醒了水中的魚,不停地躍出水面,激起層層漣漪。
那一圈清清白白的水,多少自自在在的魚。
魚兒吹浪。 輕輕地一口氣泡,就有了一湖的芬芳。
蓮何灩灩,葉何田田。 魚兒蓮下戲水,美麗而年輕;青蛙蓮間跳躍,衝動而多情。 水是透明的衣,天是瓦藍的房,蓮葉中間婉蜒出一條繾綣的水路。
管它今朝還是明夕,管它混沌還是清明,管他考試不考試,年輕的學子心裡只有樂此不疲地接近,接近純粹的愛情。
飛來蜻蜓,飛去蝴蝶。 輕盈往來,蹁躚著流水行雲的恬靜意境。 驀然間,最鹵莽的那隻蜻蜓探到了蓮的可可芳心。
少年心事當拿雲。 那時我和你一起坐在柳絲下,說著蓮藕般隱秘又牽連的心事。 依稀記得我曾說,“你如一株千年的古紅蓮,讓我驚異而感動。”
青澀的少年情懷,悠悠如夜風下的荷香,縈縈繞繞在慘淡的記憶裡。
以我當時的荒蕪去揣想蓮的嫣然。 也許,在蓮的天地,拍岸的是風、過林的是浪;而我只是輕佻又淋漓的游魚。
是焉? 非焉?
我在這頭播下詢問的石子,突然攪皺出幾許浪漫的波折。
三、季夏的水芙蓉
記憶中,最難忘的是那年暑假,我們一起回家鄉看蓮。
午後有雨。 柳樹梢頭如絲如縷,荷塘當空如玉如珠。
煙雨朦朧。 一畝方塘里,柄柄搖曳著嬌羞的美,葉葉流轉著溫潤的香。 你我流連在碧波間,你說我是那涉水的舟子,我贊你似舟旁的蓮。
“雨中賞荷也莫嫌,只緣湖色雨中添”,如雨的荷花更是柔美動人,紅的嬌豔,白的儒雅。 置身於荷花叢中,頭戴荷葉,手掬花香別有一番情趣。 水珠在荷葉上愉快地跳著“華爾茲”,在紅白相間的荷花映襯下,似玉珠,像寶石,把無暇的荷花映的更加嫵媚動人。
我舉一柄琉璃的傘,為你擋住剔透的風,還舉一杯血紅的酒,共你度過流淚的青春。
水氣氤氳,雨過天晴,水面清圓在慵懶的黃昏。
蒼煙落照間,我的思想簡單而原始,我的目光清潔而高古:周敦頤在此,楊萬里在此,朱自清在此。 盈盈一水,千年往事,中空的莖絡裡,蕩滌著羊水般的情愫。
我濕嗒嗒的視線,遠遠的渾然一片,領略些迷離的碧,夢幻的紅。 中間的,三三兩兩,似是女兒家的心事,由不得我打聽。 而最近的、總是最美的你,卻是最愁婉的那個。 我無言,你亦不語,脈脈此情誰訴?
白衣、紅裙,流年虛度。 我再非前生那個涉水而來,“欸乃”聲里左摘蔥蔥葉、右撩波中顏的舟子,你也不是舟旁曾經錯過的那一朵熾烈的紅焰。 聽風聽雨的歲月裡,那薄雲般的輕舟早已漸行漸遠,古樂府節奏的槳聲也已不聞。 敗衣殘容的我,早已忘卻那段流水深處的情事,眼下是吳儂軟語說不盡的蒼涼,胭脂紅粉掩不住的寂寞。
真水不香,淡煙無痕。 我的腳步幾多流連,我的情懷幾多輾轉。
一池荷葉那邊的三兩處初萌情節,藕一般纏綿、水一般親近。 而鮮碧潤綠的日子裡那些說不完的話,如今似乎再也想不起來。
萍踪荷影,百葉千瓣。 情人們偷一莖,歌謠裡擷一葉,春夢裡浮一瓣,佛座下托舉的也不過是十來片。 有誰真正經歷蓮根之污? 有誰真正體念蓮心之苦? 倒是那個長安醉酒長江撈月的男子,不張不揚用了青蓮的名字,無聲無息入了長江的清流,欲收一顆子,寄回長安城。
久立池畔,只有夢境是真實的,那青青紅紅的生命穿過一切直達我心。
四、初秋的芙蕖
秋來了,荷花退去了綠裝,染上了金黃,我們回到了校園湖畔。 那湖里的秋蓮碧葉,在月色下,分外靈動。 幾名要好的同學,偷偷攜了家裡的酒去看花。
年少不知蓮,輕狂誦詩篇。 現在,依舊飲酒,依舊看花,但終究不是當年詩酒風月的少年了。 不知,我該為之喜,抑或為之悲。
坐在湖畔,靜靜地看著一池的秋蓮,全盛的、半開的、尚羞的,承幾滴殘雨,恁得清涼。 周遭是走來走去的紅男綠女,聲音忽高忽低地在耳後響著,呢喃的小兒女狀,讓蓮花會心微笑。 在這湖畔開了百年千年,什麼樣子的人生未曾看過? 嬌弱的蓮花意外地襲了一身的大氣,在風中,無畏地立著。
秋風,吹斷簫聲,如夢如幻,芙蓉披紅映綠,蓮葉瑟瑟更催秋。 滿眼的秋蓮,與盛夏的荷塘景象相差異,田田秋葉失去了夏日的偉岸,浮在水上感覺有些疲倦,葉子上也褐斑片片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懶散地打著卷,好似要把自己包裹起來,深沉地隨秋風擺動。 與之相悖的正是那亭亭玉立,出污泥而不染的蓮,爭艷怒放著。 可謂:“江南蓮花開,紅花覆碧水。色同心復同,藕異心無異。”
秋色將這本該宜人的勝景渲染得成空靈,只有那跳躍的、奔放的、色彩唯美的蓮讓我久久難忘。
靜夜回眸憶蓮塘,唯只願從此心海無痕不起浪。 心憔悴,秋愁深,堆積夢難成;夜迷離,念無聲,愁聽漏更長。 “花自飄零水自流,紅藕香殘玉簟秋,”
這滿池的蓮,幾許清夢幽深,幾許沉沉醉醉,蓮根絲絲縷縷,綠水芙蓉錦衣,秋風起,浪雁飛,芙蓉紅鮮,蓮藕並蹄。
秋,既沉澱也沉重,既浪漫也深沉,既有豐收的喜悅,也有企盼的憂心;既是夏后的涼爽,也是寒冬的前奏;“既可秋風遒勁馬蹄疾,也會秋風秋雨愁煞人”
秋夜如水,睡蓮牽絲,寂寞無人見。 蓮心不知為誰苦,滿目瘦葉枯將至,只是風過雲去皆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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