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M(2003／4／13）
這兩天嚴重困擾我的是，我失聲了。
我實在沒辦法適應，一天不講話的日子。自從前天起床起，就覺得喉嚨有異樣，燒燙燒燙的感覺。起初不覺得怎樣，心想可能是煙抽太多外加作息不正常的結果。等到昨天察覺不對時，講話已經像鬼一樣了。
今天早上去買早點，開口點餐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講不出話了。我想試圖迸出一段簡單的句子：「雞腿蛋、火腿、大冰奶各一份。」用力清了三次喉嚨，聲音依舊細小如蚊。老闆聽得霧煞煞，只好遞張白紙給我……
昨晚參加反戰文化聯盟所舉辦的反戰晚會，地點台大校門口。
瞭解我的妳一定懷疑，我到底是頭殼壞去，或者受了什麼刺激？所以我得解釋，一是無聊，二是沒事，三是好奇（反戰晚會到底搞啥咚咚？感性的點白蠟燭抑或非理性顛覆行為？）
一到達現場，我就看見鼎鼎大名的柯賜海先生，幾個學生正圍著他簽名兼拍照、握手兼擁抱。雖然前陣子一直感到不解，一個瘋子為何這麼受歡迎？不過後來想通了，就算酒店紅牌及0204小姐也能出書出專輯，電子花車辣妹及檳榔西施都能拍廣告上雜誌……或許這正代表著本土化運動的階段性成功，往後台灣傳媒亦將秉持這股精神與勇氣，用全新的角度，多元的視野，徹底改造整個台灣。在這個充滿革命的時代裡，傳媒怎麼能埋沒瘋子的才能呢？真是可惜了沒帶數位相機，不能與這位台灣奇葩合照留影，真是遺憾！
這麼多廢話，重點還是沒寫到。
這天會場來了一位神秘嘉賓，他叫陳昇。
陳昇有兩種，一種是醉醺醺的陳昇，一種是剛睡醒的陳昇。
昨晚出席的是後面那位。
之所以特別提到他的原因是，沒預期會見到他。自己好些年沒見過他本人了。妳也知道，我是那種最沒忠程度的歌迷，既不參加演唱會，也不買正版專輯，典型的幽靈歌迷。正因這種幽靈性格，所以昨晚見到他時，心中倍覺激動與興奮（一是他勾起了我青春時期那既溫馨且熟悉的回憶，二則是能免費聽他唱歌，好爽！）
他怎麼也來反戰？台上他講得不清不楚（他大概從沒清楚表達過一件事），好像是臨時被請過去的樣子。總之，他撿了三首歌，說：「勉強可以沾上邊吧！」
第一首是「老嬉皮」，因為這是在紐約時寫的歌。第二首是「擁擠的樂園」，因為內容批判人性。第三首是「壞子」，希望大家別濫用暴力。
「勉強可以沾上邊吧！」台下我快笑歪了，根本在瞎湊。
關於「勉強可以沾上邊吧」的總總現象，我認為正是這場「為伊拉克孩子們祈福」反戰晚會中最為有趣的部分。
有一個台大學生上台唱客家歌，他說，這歌詞內容有關一對兄弟，故事怎樣他沒說，總之是弟弟懷念哥哥的歌。我十分好奇，這怎麼跟反戰作連結？他完全沒解釋，只是一直教大家唱著客家民謠。唱了三首，主持人以為唱完了，於是邀請陳昇上台，只是底下學生群眾仍意猶未盡地喊著「安可」，要求他多唱幾首……
怎麼連結呢？因為他始終沒講，我只好自己亂想：
兄弟離異→兄多年未歸→（聯想）兄死異鄉→（聯想）兄戰亡沙場→（結論）反戰。
嗯！厲害。
另外一個團體，拿著「關懷弱勢」的旗幟上台，幾個學生與幾個戴蝙蝠面罩的性工作者一起合唱，場面相當感人。但我還是納悶，她們真的是來反戰嗎？
這種勉強勾搭上反戰意旨的節目內容比比皆是。泛年輕化的表演活動，若拿來與舞台襯景那行偌大白底紅字的嚴肅標題相比，其相關度幾乎薄弱得令人流目屎：
哼哈哼哈電子迷幻饒舌樂，替伊拉克孩子祈福……這個……
陳昇呼籲杜絕暴力（有種你們再砸我頭試試看），替伊拉克孩子祈福……這個……
沈懷一逕自向觀眾討手握（有沒有人要跟我握手阿？），替伊拉克孩子祈福……這個……
場面雖然有點荒謬，但仍需感謝主辦單位的用心與美意。聽說這次活動的開銷多半是由文化界人士所義捐，他們不但自掏腰包，且不計酬勞配合參與，誠如主辦人之一楊渡所說：「就是想站出來講句話，否則對不住自己良心。」目的其實很簡單。
我只是遺憾，很多事情本意是嚴肅且神聖的，但是為了宣傳、為了呼籲、為了推廣，卻不得不搞得俗爛些，這是可悲的。身為觀眾之一，我寧可多聽些反戰詩歌朗讀，多聽些文化教育人士的反戰心聲，甚至就算硬性地死板地數據分析，也有它教育大眾的基本功能。走出戶外來教育大眾認識反戰，不正是此次晚會的意義所在？
講與不講，既然不講對不起自己，既然選擇了站出來講，那到底要講什麼也就顯得格外重要。觀眾需要瞭解的無非是，為什麼要講，以及講些什麼？
長達三個半小時的晚會，簡單的布景陳設使得會場氛圍更顯凝斂莊重。反戰訴求標語是這般明顯且突出，似乎像自覺者的深切企盼，希望民眾去瞭解、去知道，有更重要的事在世界一隅發生了。這裡頭隱含了一種意義，一種與台灣民眾息息相關但在生活上卻乍似無關緊要的密切意義，然而這意義是什麼？
主辦單位賣命地湊足了三個半小時，就應該告訴大家，這意義是什麼。除了得耗掉兩個多小時來載歌載舞，吸引民眾一同歡樂外，反戰的最終意義與價值是什麼？
或許我只是遺憾走錯會場，遺憾除了激進的行動與感性的標榜外，反戰意識始終無法鮮活的走出戶外、走上街頭。
戰爭，真的離我們太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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