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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然後?關於那個聽起來很鬼扯的我的撞鬼經驗?牛仔說都過那麼久了,現在好歹也得把事件經過交代清楚。副駕駛吳老大把頭一轉,表情甚是嚴肅:
「這可是個很好的把妹題材哦!別讓我們的福利睡著了!」
時間是晚上七點左右,交通顛峰期,說是天色已晚,乍聽之下,卻又完全沒個暗模樣。城市的霓虹雖不如北都風光,喧囂煩躁卻是免不了的。
這樣的夜晚呵!說實在,這樣的夜晚,我不太想閒扯蛋,也許對著窗外捲軸般倒退的行道樹發呆還比較好些,就是不想因為大家的好奇心,把自己也搞得神秘兮兮的。我專心的看著那隻攀爬在車窗上由娃娃機裡抓出來的頑皮豹,粉紅屁股上面一圈污漬,特顯眼。
「你和柳丁一起講的話,欸我說出來你不要介意,要讓人相信,很難…」
牛仔操縱方向盤對著後照鏡對裡的我說。
是啊!都過那麼多年了,你們還幹嘛記得這麼清楚?我試著按圖索驥第一次同他們講述的內容,幾年下來,早成了殘破不堪的記憶碎片,如今要拾遺拼湊,真他媽費神的很!
(此時我那喜歡跳躍的該死的腦袋,突如其來鑽進某些畫面,讓我開始質疑那些出版過自傳的名人們,如何對執筆者說故事,杜撰及扭曲他們一生的回憶。)
【一個專欄記者兼作家身份的年輕人,手持著亮晃晃不鏽鋼的點滴桿子,尾隨在大人物輪椅的後側,經過長廊,推開醫院大門,來到陽光和煦遍栽韓國草,並可遠眺海岸線的美麗山坡。在大人物眼光筆直,用沉默寫回憶的時刻,年輕人陷入猶如佇立在圖書館或誠品書店裡的肅穆氛圍,舉首投足間客氣得不像話!
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就這樣被倆代不同輩分的陌生人無聲息的消耗著,空氣凝結,渲染出一種近似木黃色般枯槁乾燥的質地,死寂裡藏不著唏噓傷的感傷,從容的笑容也掩蓋不住手錶時針機械式滴答滴答走動聲…。
(年輕人)痛苦!真痛苦哦!主編真該死,幹麻叫我把時間浪費在這過時的老頭子身上?
(大人物)痛苦!真痛苦哦!都過這麼久了,除了那些印象深刻死裡逢生的權利傾軋外,我這一生還有什麼記得住?】
有些時候是真不想唬爛!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形,好像日子混愈久就愈難在這檔事上找到滿足感。四個熟識的男人同擠在一輛車上,(一個密閉而適合喇勒的空間裡)照理講應該哈拉些足堪意淫,玩狎到有點近乎猥褻的話題。說話者在興頭上無意識的招供後,因為難為情而掩嘴咯咯咯暗爽竊笑。鬥陣兄弟們也因有感而發,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輪流坦承彼此不為人知的自身密史……
情節應該是這樣子搬演下去才對,而後一個個女人永遠無法瞭解,男人也不會笨到拿它來和女人扯蛋的私秘,開始肆無忌憚的的出籠。譬如青春期老愛在書桌下玩弄自己的小雞雞,或者是小學時代在一條通的男女混廁裡蹲屎時,不經意地從水溝倒影中看見另一房間裡若隱若現的女生小屁屁等等…
老實說,哥兒們間大可把文章做在感官享受還比較對味,我想!就像之前萬發那一段脫衣舞孃窮追著新郎倌滿場跑,或是台南哪家pub有在幫顧客『洗臉』以及小費給付的行規等故事,不挺精采飆桿?
講那段曾唬爛過你們故事嗎?
嗯!我想想,那夜凌晨,我和柳丁在電實館四樓走廊逕往一樓花圃撇小條的同時,是真的有看到些不尋常的事。(你知道那種正進行中的動作,突然被迫煞車,滋味真難受!)我們看見田迥景紀念館周圍,有許些呈零星分佈的微弱光線,細細聽,還有紛亂的腳步聲哩!
「他們四面八方齊聚至涼亭裡,似乎在舉行某種神秘儀式?」
這我不確定,被黑鴨鴨的樹影擋住視野,所以看不清楚。當我們好不容易用意志力抵檔了那股該洩而未洩的尿意之潮時,四周早恢復寧靜了。
嘿!別吵!我們可是猶豫好一陣子,才鼓足勇氣走下樓梯的耶!
下樓後,我們躡手躡腳、探頭探腦的觀察四周環境,並始終和庭園保持著一段距離,只是,所有的光線和聲響,當下已全告消逝。
我跟你說,這一部份可是千真萬確的呦!至於什麼因為光線搖晃所以我們直覺應該是火把或燭光啦!或是他們由雜亂到整齊最後有規模的排成幾列進亭內聚會啦!或是我們進入涼亭做進一步查證與搜索,但為數眾多的『他們』,卻如同被蒸發在地球上般,沒留下一點痕跡……等等,這些部分簡直瞎扯,我們根本沒卵蛋接近那裡。
後來我和柳丁情商,雖事有蹊蹺,但能掌握的部分狀況,若真用平鋪直述的方式告知閱聽者,其懸疑性除了會大打折扣,使觀眾之好奇心難獲得滿足外,且我倆之言談終將猶如冷風過境,反易造成言語乏味之形象。故彼此皆擺出一付驚恐狀衝回樓上,氣急敗壞的猛烈搖醒在電腦實習室內熟睡的牛仔,然後開始不協調的一搭一唱、誇誕情事。誰知這傢伙只是不太在意的揉揉眼睛:
「說不定他們進去了涼亭後的地下室?」
這一擊非同小可,宛如從我們的後腦杓猛幹一拳下去。說服力受貶損的我們眼冒金星,自我狡辯的本能直逼而出。
「不可能,我們也有去地下室門口看過了,玻璃門內根本沒有燈光嘛!而且他們如果是要去地下室的話,為什麼還要拿著燭火呢?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的先整隊群聚集在涼亭,然後才繞進地下室呢?」
此後,牛仔開始半信半疑,低頭不語,
於是我們用神秘且略帶緊繃的口吻再補上一句:
「何況,地下室不是好久前就索起鐵鍊廢置不用了嗎?」
紅燈擋住車流,一排排選舉宣傳車出巡似由右側轉入支道,聲聲感謝,如喪考妣!我心裡暗忖,過了這個紅燈後,應該可以逃過「然後呢」接下來這一劫吧!因為我實在想不起七年前,同跟他們說這個親身經歷卻帶著幾分唬爛的故事裡關於那些唬爛的部份。
或許故事不是這樣一了了之的,那天晚上我和柳丁到底證實了什麼呢?一段時間後,我們心驚膽戰的繞到田迥景紀念館門口,從黑暗中望去,只見地下室內開起了惹眼的日光燈,正對我們惡質嘲諷………
也許是因為這種神秘真相大白,實在令我們感到索然無味欲振乏力,所以我們在結局上撒了個小謊,並致力於描述我們揣測幻想的那部分,一些關於燭光聚會神秘儀式憑空消失等等之類的胡謅!動機無非只是想嚇嚇那位因為室友不在宿舍而不敢獨自睡在那裡的牛仔罷了!
我記得我看過一本西洋鬼故事,講一個天主教徒半夜突然聽到教堂傳出望彌撒的集合鐘聲,她迷迷糊糊披件外套就出門隨著人群走進教堂。在儀式進行到一半時,旁邊有人拍她肩膀,她轉頭一看見,這個人竟是隔壁鄰居死去已久的女兒,這女孩叫她趕快跑,因為等到儀式結束他們就要拿活人獻祭…
現在回想起來,寫這個故事的作者還真他媽帶種,連宗教的敏感性都不顧了!不過換個角度想,哪個秘密結社半夜不睡覺,跑到校園荒廢的一角開會?真他媽弔詭極了。或者我們是真的撞鬼了也不一定,難道在當下還真的跑去紀念館前敲門說你們在幹嘛我們也想插一腳不成?
或許當初應該告訴牛仔實話,那樣一來,說不定大家就會開始七嘴八舌熱絡起來,積極籌辦跨科系處男探險隊,開始排班做一連串為期短暫卻毫無成效的偵搜行動,然後衍生出更多加油添醋的個人見聞。
這好像也不錯,或許拖這故事的福,大家往後跟對上眼的妹妹,一唬爛就可以很久很久了。而那些獵物在一陣花枝亂顫後,或許會因為男人展露出好奇寶寶的行徑,而引發出她們原始母性,在印象評鑑欄上打上深刻的成績。起碼我覺得老吳就有這樣的歪念:
「這可是個很好的題材哦!你就把它所有細節一次交代完畢好了!」
就實用性來說,今晚我真他媽掃哥兒們的興。我認為我應該識相點,拿這故事多加以花拳繡腿一番,反正他們要唬爛時總會用『我有一個朋友他怎樣怎樣』來開頭,如此一來所有破綻就可以含混過去了!
可是我還是很懷念那種男人們的交談形式,那種因為自身覺得不正經而稍感羞慚的動盪嘴臉,以及所有不能拿出來當泡馬子用的同性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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