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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26 22:41:10| 人氣9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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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電話撥出了一連串在心中早已存在九年了的電話號碼。她知道這九年來對自身與對方都有極大的改變與不變,就如同她一直存在心中其實不只是那七年來都未曾打過的電話號碼,他的身影、他的喜好、他給的觸覺及他給的感受全是一併在她腦中盤旋了這些年份的記憶,她想如果記憶真可釀成酒,這都是一瓶成了順口的好酒。
而這未接觸的七年當中,他新的一切,她自然是無法得知的,雖然她一開始可以因為忙碌而不那麼想念,但再怎麼忙也不可能一忙便忙上七年,她很清楚,這樣的思念是一根根像針扎在時間的刻痕上的。「如果對方是傳來女人的聲音,我還是不是該找他?」她在心中不斷反覆的問自己,但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又如此清楚的說著,「不過是老朋友見見面罷了!」當年她離開的時候就決定自己在七年後要回來完成他們當初的承諾。「但這七年的空白期又是誰能完完全全的清楚?」八個數字的電話號碼播完之時,她腦中卻早已閃過了千萬種不同的結局。
她一直記得那個關於承諾的午夜,她因為被別家公司重金挖角,所以公司同事為她舉行了一個小型的聚會,或許是因為當晚的氣氛太好,每個人的酒量都有點太過,所以大夥對她的甜言蜜語一下就都頃洩而出。在坪數不大的PUB理,每個人對她的祝福一句句的湧上,當然他也是其中一份子,他與她的哥們友誼一直是公司上下皆知的。他一向瞭她的夢想,就是擁有許多工作上的成就感,所以他當眾宣佈,本著哥們的友誼,如果她在七年後事業有成卻婚姻無望的時候,那他這一位哥們只好乖乖的把她帶回家鎖起來,養她一輩子囉!
現在的她事業有成,在台北高級地段擁有一層五十多坪的房子外加一部BMW,銀行裡的存款也早有七位數字,她知道這是她當年想要的東西、當年腦子裡所認為的幸福便是這等模樣。但她在當時卻沒想到自己得到這幸福時所付出的代價是如此高昂,三十幾歲的女人在事業有成之後,寂寞的時間卻往往比年輕時來的無法預料,她周圍的朋友早就把重心移入家庭之中,剩餘的對愛也就更顯得狼吞虎嚥般的索求,但她對愛情總是有許多莫須有的潔癖,不論是在相處上或是床上,她其實是了解自己的,因為這些都是她七年來的藉口,要她自己去尋求她獨自一人就能完成的幸福,這何嘗不是七年前所種下的因,造就她現所擁有的果。
電話響了三聲就傳來他的聲音,這個七年來都沒出現過的聲音,她記得的!這聲調就如同早已配置到自己穴道中,如今這聲調更像是點穴又解穴後的感覺,都一一湧上了所有的畫面。當年她走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似的,她鎖上了的心就一直像是被棄在皮箱裡。心,她是帶走了,但已無生命跡象。而如今,所有的記憶都一一回籠,她有點急促的答了聲「喂」,就不知自己該在如何說下去,她記得他的聲音,但他呢?答案顯然是陌生的那個區塊。她報出他的名字,那頭表示說他不在,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回來。她失望的掛了電話,寂寞又一併隨著聲響消逝而提前上演,但她想那不就是他的聲音嗎?為什麼他不肯認她,他認得她的聲音,怕她前來打擾嗎?還是她因為太想念他了,所以只要是從話筒傳出的聲音她都認為是他、是他、是他…。
她依著九年前的地址找來了他的住處,其實手中握著的紙張起不了作用,因為他的地址早就記在她的腦中,雖說如此,但一切還是顯得飄渺無助。有了地址卻無法探究他的近況,如果他真的已經有一個美滿的家庭,那她當年的承諾便成了一個無底洞,她是摔了下去,卻永無著地之日,一生體會著那股驚慌失措的肢體感受。那是一種驚慌失措的寂寞!
一樓的紅色木門隨著門外的小男孩跑進跑出而沒關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見圍牆裡的一切,四周的空氣被廚房中的烹煮味道所瀰漫著,她想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小男孩抱著七彩的皮球跑上前來問她找誰?她卻顯得有點驚慌,這是她事後想起的,但當下她只有邁開腳步迅速離去,她後來甚至有些許的後悔,但卻於事無補。
當年的承諾就像是影子一樣的常出現在她的夢中,他還是留著那一頭長髮,喜歡聽重金屬的搖滾樂,然後穿涼鞋的同時還要穿上襪子,除了一身的黑之外,周邊的東西也多呈黑色,還有,還有他那一輛喜美第三代的黑色車子,當然她也忘不了車子外的左前車燈常要在他的敲擊下才會亮起,對於食物方面他鍾情牛肉,認為人生沒有吃素這回事…,還有許多許多的回憶都在夜裡像似記憶登上了山的頂峰而顯得異常清楚。她告訴自己在這七年來就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信仰而讓她像愛情絕緣體般的沒有談過任何一場戀愛,每在夜深寂寞裡,她總是這樣的告訴自己「當我擁有了這些幸福的時候,我就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這是他給我的禮物。」於是隔一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又有勇氣去追求當年她想要的幸福。
她又試著走入他家的那條巷子裡,巷子裡的平房居多,雖也是台北的一角,但這裡顯得樸實多了,平房外的巷弄多停著自用車居多,她習慣性的用眼神掃過每一輛車,卻未見到七年前他所駕駛的黑色喜美車,這樣的舉動突然讓自己警覺到自己的無聊,但在她的腦海中就是無法忘記這一切。突然之間,紅色木門被用力的打開來,從裡面走出一個短髮的男人,穿著西裝外套、提著公事包,他對她望了一眼,但不是那種看進眼底的看,所以她深深的吐一口氣,她告訴自己「沒錯,那是他!」只是七年來他的變化著時不小。他走出來的時候,小男孩隨後哭鬧的抱著小皮球跑出來「爸爸賴皮!說要帶我去公園玩,自己卻要跑出去!」,穿西裝的男人一邊走向一輛黑色的家庭房車,一邊又對小男孩下了另一個承諾,然後小男孩才不情不願的讓他開了車離去。
她的心裡突然有了新的想法。她走上前去,向小男孩笑了笑,並說明自己正好要去公園,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可以一起去,她告訴自己「只要一下子就好,如果自己真的沒有辦法見他一面,那只要是短暫的擁有家庭裡的幸福也可以!」
公園裡的人還真的很多,小男孩在玩球的同時也馬上的就交了許多新朋友,她坐在一旁,看著小男孩開懷的笑著,腦中卻思索著如果當年她真的跟了他,孩子是否也真的就這麼大了,是不是她也就擁有這樣一個完全屬於家的幸福,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究竟是不是錯的,還是她註定自己就是只能看著別人的幸福過一生?她真的又迷惘了起來!
這七年來,她努力的工作,只要有機會往上爬,她就一定抓住任何一個機會,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就比別人認真。當年的他在與她共事的兩年間就是一個努力工作的人,她喜歡他的蠻勁,也喜歡他的理想,他最愛說自己希望再過兩年等錢存夠了就去開一家日本料理店,她還常笑他說是「將太的壽司」!但沒想到現在的他卻是一個穿西裝、提公事包的中年男子。他的家庭幸福否?老婆是怎麼認識的?他為什麼沒有開成他的日本料理店?他還是不是喜歡聽重金屬的搖滾樂?他…?她有這麼多的問題想要問,卻沒有一個機會去理清楚!
小男孩告訴她,自己六歲,叫做強強,平常媽媽和爸爸都要上班,阿婆最近身體不好,所以他很無聊,而且阿婆常常都說他聽不懂的話,所以他不喜歡跟阿婆一起玩,但他也很想念舅舅,只是舅舅常不在!
她最後還是乖乖的把強強送回去,然後自己離去。夜裡,過大的空間讓她的寂寞敢更加狂妄的奪門而入,她想起強強的容貌,那個小小的眼睛應該是來自他的傑作吧!還有手指,一個六歲的小男孩的手竟是如此的細長潔白,那也該是遺傳他的吧!多年來的索求一下子竟就這樣明目張膽的暴露在空氣中,不管走到哪裡,思緒總是繞著他的一切打轉,有時在恍惚中會發現家中的浴室裡的白磁磚後透著他七年前的氣味,裸足踏在玄關前的木板上也會有如影跟隨的感覺被侵入,躺在雙人床中時卻像一頭迷了路的羊般的不知自己究竟該往何處走去才能走出這樣的迷茫。
強強後來與她熱絡了不少。久了,她也從強強的口中得知他現在的工作只是一般公司裡的業務員,而老婆則也是一個平凡的職業婦女「啊!多麼平淡的人生啊」她總是這樣的告訴自己,但「平靜的人生也平靜的幸福啊!」這是她心底被壓低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與強強的接觸與想念他的結果,她真的常有想結婚的衝動!
燠熱的八月,她提著簡單的行李準備離開台灣,因為剛接下的案子需要她出國一趟,她提早到了中正機場,在等待的過程中開始對自己有點生氣,懊惱
自己如果在出發前彎去他家,或許可以看見他正要上班的樣子,雖然這段日子裡她從沒上前與他打招呼,但她早就習慣自己用這樣的方式獲得滿足感。
機場內的人來來往往,有的人來送行,有些人來接人,快樂與悲傷就在這時用相同的速率上演。她望著眼前的這些人,竟然有了想哭的衝動,她向來是獨來獨往的,在機場裡的出入境早已是家常便飯,但這時候的她就是覺得自己是寂寞的那一方。或許是因為心中想在這時候見到親人的關係,突然有個熟悉的影子在自己的面前閃過,她不自覺的就叫出了聲音「強強!」對面的小朋友也快速的轉身面向她,並往她的這一方奔來。她看見了他,和他的妻子。
「阿姨,我們是來送舅舅的,爸爸說他們要去加拿大住很久很就才會回來!」他與他的妻子一臉迷茫的的望著她許久,然後才開口制止了一直往她身上靠的孩子。她一開始顯得有些尷尬,心中後悔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剛剛不要那麼快就叫出聲的話就不會惹事!」她一直紅著臉這樣想著。但她還是努力的想要讓場面平常一點「你好!我與強強是在公園裡認識的,他很可愛。」說完,她做了公式化的握手儀式,然後問對方如何稱呼,雖然她早已知道他的名字了。他遞上了他的名片,也從她的手中拿過了名片。她才發現他並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慌亂中她問起「蘇先生,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同事,他也姓蘇,不過我們很久沒有聯絡了。」在對方的詢問下,她才得知原來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認錯人,而心底的那個人才剛與家人走進候機室,往加拿大的移民夢想邁去。
她坐在12A的座位上,過了很久才讓自己的心臟跳動緩和了些,雖然剛從他哥哥的敘訴中得知他的近況,但她知道這輩子她是無法從他的人生中得到那個承諾——與他共組一個幸福的家庭。飛往紐約的頭等艙內,如果有一個女子突然放聲大哭不曉得有沒有會視而不見,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可不可以放縱一下自己的傷心…。
文/一朵貓
攝影/Uma小姐

台長: 一朵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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