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 同時我們是如此期待我們 一如夏花 並蒂共開 B side--Julio http://www.wretch.cc/blog/benjul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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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老黃這傢伙，也算是附近這群遊民裡面，最有骨氣的街友了。如果你是住在我們這邊的居民，雖然偶爾也會對這些成天四處亂晃、無所適事的遊民感到苦惱，甚至為他們一身酒氣和隱約的體臭而有了厭惡之情，但是你要看過老黃不乞食不自憐且與人為善的樣態作為，還真的不得不佩服。

　　這群遊民的聚集，大抵是有歷史可循。聽說是榮民背景的胡老大，原本也算有點積蓄；晚年喪妻後，開社會風氣之先娶了個越南新娘。沒想到新娘捲款逃走，仲介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成年的兩個兒子早已移居國外，孑然一生的胡老大憑藉著以往為人還算不錯的風評，成了左鄰右舍熱心支柱的對象。老大之名號也因為這層關係，格外響亮。他身邊跟的緊的狗子，原本也算是地方上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遷居外地也炒過地皮，後來竟敗於豪賭。傳承的家產不剩一毫不說，雙親也氣出病來，進而紛紛過世。大夥兒看獨生子的他不起，就當喚狗一般，狗子狗子的叫了起來。他果真也像狗一樣，常常跟著胡老大作息，多半為了胡老大總容易張羅到舊友援助的酒食罷。本性難移，也真應了狗子的封號。

　　這兩位的故事都還算普遍，不過新聞上偶能瞧見的事件給發生在我住處附近罷了。胡老大脾氣不好，狗子態度畏畏縮縮，遭遇都沒有輕微小兒麻痺的吉文可憐。今日來自另一個鄉鎮的吉文不過二十來歲，小時候好像還是聰明伶俐的孩子。父母不合的緣故，父親在太太自殺之後，就將吉文送到我們這裡一戶尚無子嗣的有錢人託養。無奈寄養家庭原是黑道人物，在吉文還小的時候，養父母就因糾紛雙雙遭槍殺身亡。吉文哭個沒停，竟一個人在家裡發燒了也沒人知道，後來腦子就燒出了問題，而成了這裡身世最曲折的遊民。我媽總愛說：「可惜了吉文一張俊秀的臉龐…」

　　老黃倒是單純許多，沒有背景的顯赫，沒有過去的負擔。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想望什麼未來。好手好腳，面容親切，不會惹事生非也就沒人多大介意他的遊手好閒。所以不知道何時開始，老黃也就成了這群街友的一份子。

　　每天一早，老黃一定會氣定神閒的開始散步，路經那棵好些同伴常聚在下面的老菩提樹，就會神情從容哼氣打個招呼。看來是很有尊嚴的禮貌。吃東西方面，他也不馬虎；飯菜不能討好他，但總還算識相的偶爾在純肉食之外，挑幾片葉菜、爬幾口飯來塞塞牙縫。滴酒不沽的個性跟向來安分吃完所有小菜，順帶黃湯下肚欲將煩惱一飲而盡的胡老大、狗子很不相同。傻傻的吉文倒是常會把老黃吃剩的菜啊飯的，接過來吃光。

　　老黃不懂唱歌，吉文常常帶著一副陶醉神情，跟著胡老大和狗子酒後醺然的放聲大歌，搖頭晃腦。老黃這會兒妙了，居然懂得聽出節奏，有拍子的跟著喊聲應和。胡老大每每聽到老黃叫聲，心情舒爽也開始和狗子又是拍手、又是筷子敲杯撞盤的鏗鏘有聲。下班走過，有時也要為這光景感到一種相互依偎下的，愴然的溫暖。

　　日子如此過了幾個年歲，社會逐漸的不景氣，竟也連帶影響到街友們的生活。每個農曆新年的社會福利，不見他們為了政府的德政，爭先恐後排隊理髮、尾牙入席、搶領紅包的新聞畫面嗎？他們哪管得著這是不是政黨為了執政利益祭出的大餐。

　　街坊之間，不是人人都有心情每天為他們備酒備菜了。胡老大的面子，還是有人賞光，狗子就像是跟對主人的雞犬也能升天。吉文有了我媽的憐惜，雖不至於山珍海味，也常有便當足以飽腹。老黃的傲氣這番時日可就苦了他自己，不會主動拉下面子去討食，往往是等著他們剩下的餘菜，這時哪還有什麼肉等著他大口大口品嘗？嗜肉的性格這時徒惹老黃一身面黃飢瘦。

　　這晚老黃似乎是循著我們巷底人家廚房飄出的香味，在黃昏下蹣跚的身影窩著電線桿。不久後，隔壁跟我同年的淑靜，牽著她早婚生下的五歲女兒小歡走出門，手裡的塑膠袋似乎裝著晚餐的剩菜剩飯要拿去回收。小歡開心大叫著看著老黃，搖搖媽媽的手說：「媽咪，老黃好瘦喔，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啊？」淑靜便蹲下將袋子攤開，示意要老黃來吃。老黃看了看袋裡，眉頭像是又沒肉的蹤跡而皺了一下；可畢竟是餓了，便也下定決心般準備大快朵頤。

　　老黃這時才抬頭湊近小歡，開心的用舌頭舔舔小歡的手，親暱的吼叫幾聲並搖著尾巴。小歡笑了，將小小的五官擠在一起說：「媽咪，老黃好可愛喔，我們…可不可以養牠啊？」西斜的落日將他們的身影化為翦影，一起沉入地平線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