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相遇是一種緣份,那麼分離是不是一種命運?
她在台中駛下高速公路,沿著交流道下彎的弧度,手就這麼扶著方向盤,一個固定的角度。在她眼前二排美麗炫爛的霓虹燈招牌向她冷冷遙望。那些男人們的世界,真讓人難以想像,把女人的肉體物化到什麼境地。
她終於理會了手機,在等紅燈時,找了一個人的電話撥出。等候接聽的音樂,品質非常差,而且沒有什麼新鮮感,起碼是十幾年的夜店舞曲,大概是她大學剛畢業時候流行的,不過也只有他會選這種音樂。
唱完一個輪迴,有人接了。『喂!』很粗魯的聲音。
『喂,一定要這麼沒禮貌嗎?』
『對妳,是一定要的啊。』那男人的聲音很粗曠,能想像好像是本人有一把落腮鬍,還有一個高壯的身材,『啥事指教?我在這裡大駕光臨。』
『我啊』她笑了,開始嬌聲嬌氣,『我想喝酒。』
『這樣子,跟您報告一下,小弟我,什麼沒有,愛情沒有,酒和友情最多!』他回答,又急急地說,『妳在台中嗎?要不要過來?一起來喝幾杯!』
『你在哪裡?』她問。
『記得鐵匠店嗎?我還在這裡。』那男人又問了她,『妳開車嗎?要是開車,把車丟在重劃區吧。我去接妳。』
『不用了,我今天要回老家,過去跟你聊幾句就走。』
『哎,來了沒盡興多無聊,沒關係!我有辦法!妳來就是了。OK啊,就這樣,拜!』不等她回答,那男人急急忙忙地掛了電話。
『喂.....』她還來不及回話。
過了二十分鐘,她把車子放在公園旁邊的空格裡,雖然晚上的台中不像台北那樣,二十四小時拖吊『服務』,但如果她喝醉了,也不用忍著醉意找停車位。
停車位斜前方是一棟獨立的紅磚外型的沙發酒吧,裡面的燈光暈黃光黃,除了酒精還有朋友的友情,還有那許許多多的往事,二三年不見的朋友不知可好否?好否?
她提著包包,往前急步行走。
門口有個男人很高大,身高約莫一百九十公分,粗壯的身材,頭上綁了個頭巾,一手舉著煙,機就著門口的路燈投射而下的微弱燈光看著手機。他抬起頭看著她來了,『還在想妳開到哪裡去了。』
『二三年沒來,差點忘了路,』她指著巷子口新蓋好的公寓,『三年前來的時候還是只有帆布招牌。』
那男人很隨性地攬了她的腰,『哎,胖了。』
『你真是...........。』她白了他一下眼,『我來喝幾杯,就得回去。』
『這麼趕做什麼?難得耶,不管,明天再走!』那男人把她推進店裡,不管她還在嘴巴嚷著抗議。『好啦好啦,我知道中秋啦,先進去進去!』
店裡的吧台小弟沒換,還是原來的人,裡面的客人過了二三年都換了一輪,那些以前她認識的人今晚都沒出現。唉,她還想期待什麼?
『那個小康,我放的那一瓶拿出來。』男人指著角落喝了三分之二的瓶子。她見狀急擋,『我今天要回去啦,喝這個我今天就完蛋了。』
『何槐玲妳什麼時候變這麼娘們?』那男人手裡抓著那酒瓶,表情不悅地看著她。
『我本來就是個娘們!』
『也對啦。』他斜眼看了她的胸部一下,『胖了胸部也有變大,我懂我懂。』他還是替她和自己倒了一杯。『不要多,開心就好。』
『看到你就很開心啊。』她拿出煙點了一根,『累死了,台北開到台中要三小時,媽呀我屁股快裂開了。』
『喔,那明天回去嘛。』
『我今晚睡哪裡?』何槐玲拿過杯子,呷了一口,『哇,好辣。』
『我家,』他頭也不回地回答,粗壯的手臂支在吧台上,把煙挾在另一手,手機丟在桌上,『我老婆小孩今天不在,她們先回台南了。我星期日再回去就好。』
『我去了不好吧?』她又呷了一口,『讚。』
『沒關係,反正跟她沒話講。』
『她本來就是安靜的人啊。』
『唉,妳不懂。』他又倒了一點,幫她挾了二塊冰塊。『來,中秋節快樂!』
『快樂。』她小小聲地回應。
『工作還好吧?』
『還可以。』她沒老實說,其實今天的她已經進入了無業遊民一族,剩下的收入只能讓她擋半年,還得不能胡亂開銷。
『我也是還好,店裡就這樣。』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看著吧台小弟來來回回地收桌,倒酒,調酒。這時門口又來了幾個客人,他回頭應了,『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二位,可以坐吧台嗎?』二個男人似乎是業務員,另一個笑起來很老實,回話的人很高瘦,把襯衫折了口,領帶胡亂地折收在前胸口袋裡。那個笑得老實的男人沒把領帶拆下來,胸前口袋是一包煙。
她瞄過一眼,那胸帶夾上是一家進口車款的標誌。
男人站了起來,把高腳椅拉開,『這裡可以嗎?喝什麼?中秋節今天啤酒買五送一,上面的,』他指了指放在酒櫃裡的威士忌一排,『買二送一。』
那二個業務員點了啤酒,『我要冰塊。』那一直笑著的業務員落座到她的隔壁,一陣汗味挾著香水味襲來,她聞到了。何槐玲把包包忙不迭地往自己懷裡塞,那男人見了,拿走她的包包,『我幫妳掛。小康!拿上去!』他把包包遞給了小弟,『放好。』
『哎我等等要走。』
『走你個頭。』那男人堅持要她留晚一點。
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膀,『妳來就好好喝,不要擔心。』他的鬍渣刺了她的耳垂,『我和她離婚了。』
她猛一抬頭,『為什麼?』
那男人一笑,『不為什麼,掙扎了那麼久,也該是時候了。』他拍拍她,『妳慢喝,我招呼一下客人。』
他往那二個業務員靠近,拿起酒杯喝了幾口,『你好你好,二位大哥初次見面,小弟我叫阿福,叫我大福也可以,放輕鬆,如果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一聲,不要客氣!』咕嚕下肚,他笑了笑,再往店裡走去。
何槐玲放下了長髮,剛點的煙挾在煙灰缸裡默默燃燒著。手指穿過髮稍末端,然後抓住,一二根頭髮卡在手指上,就著燈光,她仔細地檢查髮質,然後往空了的左邊位子往下拋去。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