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的感冒一直沒法子好。她拿起了健保卡掛了內科。醫生看了看,聽聽肺部的聲音,又敲敲拍拍。量了血壓,要她暫時不要喝酒和抽煙,感冒併發了支氣管炎,短期內最好不要太刺激,以免感冒加重。
領了藥,又挨了一針。今年的冬天在十二月初突然大變。幾次寒流讓她感覺到那種刺骨的感覺,棉被變得有點硬,有點濕。她拿起了提款卡,到了路口那條巷子,找了一件大衣。
不知道小偉好嗎?不知道信崇會不會幫他加件外套?希望家鄉的冬天,不要讓他感冒才好。秋子一邊熬煮稀飯,一邊煎了蛋。
怎麼吃都沒有溫暖的感覺。要不是為了上班,為了吃藥。她早已習慣一天只有二餐。上班前一餐,半夜時偶爾會讓客人請客,她加減吃點油炸的東西。一天的營養極度的不均衡。於是她會在下班後,到附近的超市東挑西選地,買點水果回家。
她一邊忍著頭痛,一邊挑了一顆蘋果,二顆奇異果,香蕉,一小盒櫻桃,和一袋柳丁。在櫃台結了帳,她發現她的大濃粧,讓排在她面的家庭主婦不斷地好奇地望著她。她知道自己的樣子跟別人很不同。也因為如此,才能自由自在的和過去遠離。她垂著頭提了一袋水果離開,低著頭走回了套房。
等到洗好了澡,殘粧褪去。對著鏡子,是一副憂鬱疲累,無神的眼神下有淺淺淡青色的黑眼圈,反手捏捏自己的肩,做了幾個伸展的動作,打了哈欠。她拿出了面膜,往臉上塗去。
秋子沒有夏喜的天生麗質,這樣顛倒的生活,讓她感覺到加速老化。而長期下這樣的生活她是有限度的,可是目前來說,秋子需要這一份工作。她沒有經濟基礎,沒有大學學歷,沒有完整的經歷,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她去做想做任何的改變。她把頭髮全部梳成一個馬尾,尖尖的下巴露出了秋子的固執。
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是自己要的。她記起來夏喜這麼說。把面膜推到下巴和脖子交接處,大概再等二十分鐘便可洗去,洗衣機正運轉著。早上九點,隔壁的小公司有人開了門,開始上班。幾個上班族魚貫進去,聽得出來是女性,高跟鞋清脆地敲著地板。
把腳翹起來擱在茶几上,打開了提包。秋子拆了一包新的煙,點了一根。把昨天領的藥開了一包,配著開水喝下去。
她倚著沙發,環顧著四周。想起以前在夏喜的酒吧裡的生活。
她總是很沈默。夏喜控制全場的高潮與低潮,就像她控制所有因她而來的男人一樣。夏喜愛撩動了一下長髮,讓洗髮精的香味散發出來,再恣意地坐下任何一個高腳椅,自然地拿起杯子和客人聊天。小姬很靈活地送酒和餐點,偶爾站在角落拿起手機打起長長的簡訊,她專注的程度,讓秋子有時也不免好奇,到底她和誰在來往,有時小姬笑了,有時小姬嘴形是一個粗話,蓋上手機蓋,插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臭著臉去招待客人。如果有電話來了,她便走出去接。小姬很少說她的事情,只知道她沒有把高中讀完,她是逃家的小孩,知道她和一個叫阿寬的男生同居。她來到店裡不久,小姬便和阿寬分了手,那一天她請了假,讓星期五的熱門時段裡人手明顯不足,還叫小宗來幫忙。不過直到去年,秋子才知道,阿寬勾上了另一個酒店小姐,他找到了另一個長期飯票。
後來秋子知道原來她搬去了另個地方。大馬是店裡的常客。一陣一陣的,要是他一個星期來個三次,代表他在台灣。要是他突然消失了一個月,那就是不在台灣。秋子隱約感覺到,夏喜和大馬的關係,非比尋常。
但客人裡,總是有急色鬼的,會來找夏喜。夏喜不急著明白拒絕,那些是客源,養自己和養這家店的客人,光是這些就可以打平,但夏喜也不讓那些男客人吃到自己的豆腐,她笑著,乾杯,再一杯。等到客人想動手了,她早已把他們灌得八分醉,然後轟他們買單走人。
過去在夏喜的店裡秋子學會一點調酒。也學會怎麼跟客人聊天,幫客人加速喝酒的速度,又不會讓他們喝醉。到了這家新的酒吧裡很受用。她的客人也有一二個是專門找她來訴苦聊天的。
秋子陪他們聊天,陪他們說話。直到夜深得差不多了。他們有時會邀秋子去吃宵夜。但這種情形,容易招致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例如:發生了關係。
例如:讓客人和自己產生了感情。最後會連自己的工作都不保。
夏喜說:工作是喝酒。沒叫妳談感情。工作是工作,要分得很清楚。
當她在對秋子告誡這些時,小姬正坐在大馬邊,很貼近了大馬敞著衣領的前胸,她的手正放在大馬的大腿床摩梭著。大馬不去握她的手,他正舉起了一瓶威士忌,倒了四分之一杯,並打斷了夏喜和秋子的對話,要求來一點冰塊。
秋子知道大馬的習慣。到手的獵物是不急著呑下的。要是一個夠沈檼的人,會懂得在最適當的時機,一口吃掉心愛的食物,並以最優雅的姿勢舔舔嘴角。大馬一口喝盡了杯裡的透明黃色液體,斜看著夏喜.夏喜揚著下巴,轉過頭。她不是沒看見,而是她不想說什麼。
最重要的是,她也沒必要說什麼。以她一個這樣歷經滄桑的女人來說,男人偷吃,是他的天份與本性。女人會靠近他,就像那些色鬼一樣,是天生的賤格與習性。她和大馬沒有什麼不同,都會有一種吸人靠近的氣味。
那叫什麼味道?到現在秋子也想不出來。
在大馬面前,她是個單純的打工的南部女孩。對大馬來,或許一點也不具挑戰力吧?他總喜歡向高難度挑戰,喜歡去超越極限,找到一個讓他感覺像狩獵的方式去進行。小姬是,夏喜也是。
如果小姬是一頭山貓,那麼夏喜是一頭母獅子。對付山貓的方式只要用夾腳的陷阱就好。對付獅子要有智慧,要很高的智慧。她不急著吃他下的餌,也不急著示好。
這一點讓大馬一直興緻勃勃。
小姬了不起也是一隻凶猛的貓。
秋子倦意很深。用最後一點體力,把衣服晾好,再到浴室去洗去面膜後,再度把自己捲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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