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一網“撈起”20萬
潛伏在身邊的逃犯們
因為“清網行動”,20多萬逃犯在2011年快要結束時找到瞭“傢”。眾多逃犯潛伏多年,他們化身為演員、老板、官員、學者等等身份,或風光無限,或窮苦潦倒,但內心都備受煎熬。多年的奔波流離遭遇政策壓力和親情攻勢時,他們累瞭,自首成為大多數人的選擇。
運動式的行動亦讓警方倍感壓力,他們需要在203天的時間裡解決多年積累下來的問題。公安部發起這樣一個“不惜一切代價”追逃的行動,背後又有一個怎樣的政治高度?
逃過瞭時間,卻逃不過一張“網”
在本可以幹一番事業的年紀,34歲的鄭玉明失去瞭自由。目前他所能活動的范圍,不過巴掌大的看守所。
2012年1月7日,四川省宜賓市宜賓縣看守所裡的鄭玉明穿著紅色囚衣、軍綠色棉襖,趿拉著一雙棉拖鞋,一臉淡然。一個多月前落網時,他也似這般,沒有不安。
2011年11月16日清晨,河北省廊坊市燕郊一個叫“北歐小鎮”的小區裡,四川省宜賓市宜賓縣公安局黨委副書記、政委高原帶著一小隊人馬找到瞭鄭玉明。
“你是不是鄭玉明?”
“不是!”
“你老漢叫啥名字?你不可能不曉得噻?”
鄭玉明心頭一亂,冒出瞭父親真名,隨即又笑瞭:“你們就算不來抓我,我也打算回去瞭,跑瞭這麼多年,累瞭,不想跑瞭。”鄭玉明向警察老鄉提瞭唯一要求:“你們不要讓我太難堪。我配合你們,走就是瞭。”
高原答應瞭。他們把鄭玉明反銬起來,用衣服蓋上那個鋥亮的手銬。
鄭玉明歸案,意味著在這天上午9點召開的四川省公安機關“清網行動”推進會上,宜賓市副市長、公安局長魏常平發言中的“清網”數據將被更新。“我們縣局常務副局長每隔兩個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說一定要在9點前把他抓住。”高原笑著告訴本刊記者。
亡命11年
追逃始於11年前的一起械鬥。
2000年6月17日晚上,鄭玉明到朋友傢串門。正聊到興頭上,一個叫王明的人滿身是血沖瞭進來,說是在柏溪鎮啤酒廠門口的“麗聲”卡拉OK廳被人打瞭,要叫上哥兒幾個幫忙出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11年後,“愛面子”的鄭玉明腫著眼泡,昂著頭,“那時候不去,還是男人嗎?”
凌晨時,鄭玉明和幾個同伴叫瞭幾輛黃包車,準備血洗“麗聲”。
據鄭玉明回憶,當天他坐的黃包車跑得快,沖到瞭最前面。突然,後面“嘭、嘭”兩聲槍響,隨即而來的哀嚎聲、呼救聲混作一團,“我不知道我們這邊的人還帶瞭火藥槍,一聽槍聲,心裡‘咯噔’一下。”
鄭玉明讓車夫掉轉車頭往回走,停車,正欲付錢的時候,一個人拿著砍刀沖到鄭玉明面前。鄭玉明往旁邊一躲,己方有人沖過來幫忙,“嘭!”又是一槍,眾人作鳥獸散。
後來,鄭玉明聽說對方有兩個人死瞭,又聽說,這次的事情搞大瞭,得趕緊跑。
在警方之後的記錄中,這是一起涉黑案。2001年,該團夥的四個主犯被執行死刑,另有一人被判無期徒刑,一人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鄭玉明則在當晚逃出宜賓後,坐大巴到瞭瀘州,接著,又跳上瞭開往杭州的列車,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這一逃,11年。
鄭玉明給自己換瞭個名字,叫“劉忠民”,還曾化名“楊均”。由於沒有身份證,他隻能找些不正規的小企業打工。
“我這個人,不樂意幹那些體力活。”鄭玉明挺狂,眼睛裡閃著生意人特有的狡黠,“川普”已改為“浙普”。這些年,他跟著老板做生意。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能掙上三五萬。
和大多逃亡途中的疑犯不同,鄭玉明不怕警察,不會做噩夢,亦不常想起11年前的那場血腥。他戴著虛擬面具,不亦樂乎地過著嶄新生活。
偶爾,他也會想起那個真實的身份,抱怨幾句:“我要是正常人的話,早發財瞭!沒有一千萬,也得有五百萬。是黑戶,意味著很多生意不敢做大。”
逃亡途中,他遇到瞭自己喜歡的女人,她甚至為他生瞭個兒子。但兩人遲遲沒有結婚,不久,女人帶著兒子離開瞭。
“碰到自己喜歡的,不能牽手很久,想著真他媽的心痛。”鄭玉明忍不住爆瞭粗口,埋下頭,深深吸瞭口煙,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糾結隨著煙圈盡數散去。
2011年9月,鄭玉明看到一則“清網行動”的通告,這讓他有瞭種不祥的預感。
跑路與自首,哪一個更劃算?
“6·17”案的主犯憑空蒸發後,警方到鄭玉明傢走訪過多次。由於他和傢中無聯系,追逃工作隻得擱置。
2011年5月26日,公安部決定,全國公安機關開展網上追逃專項督察“清網行動”,“全國追逃、全警追逃”。宜賓市公安局副局長廖方倫向本刊記者透露,“清網行動”開始前,全國有33萬在逃人員,存量很大,且長期居高不下。
“這和過去信息化水平低有很大關系。”廖方倫分析,“以前追逃,隻能靠單一的走訪、發通緝令等辦法,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往往一無所獲。現在不一樣瞭,信息化水平提高瞭,以前很費力的工作,有時隻要動動鼠標就可以瞭。”
鄭玉明的蹤跡就是靠“技術手段”發現的。
2011年9月,宜賓縣公安局發現鄭玉明經常在浙江湖州一帶出沒。局裡立刻派瞭一個工作組到湖州,另一個工作組去做鄭玉明父母的工作,縣局的幾個領導親自勸投。
“我們告訴他母親,省高院等四部門已經發瞭聯合通告,對投案自首的人一定從寬處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說,鄭玉明現在快40歲瞭,長期在外面顛沛流離的也不是個事,而且您身邊也需要人照顧。回來接受審判,關上幾年,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人瞭。”高原回憶,他們至少到鄭玉明傢去過5次以上。
不久,高原聽說,鄭玉明的母親召集所有親屬開瞭個會,研究這個交易劃不劃算,並打聽親戚中誰能聯系上鄭玉明。
母親的態度傳到瞭鄭玉明的耳朵裡。他遲疑瞭,他不想這麼快落網,兒子才兩歲多,他總想著再掙點錢,讓兒子的生活好些。
覺察到警方到瞭湖州,鄭玉明換瞭手機號,跑到廊坊,但他還是落網瞭。
“抓就抓吧,我進去待上幾年,出來就正常瞭,就能見得光瞭,還能孝敬父母。等我出去後,用我的言傳身教教育我兒子,到時候,他肯定是個人才!” 鄭玉明說。
說完,他咧著嘴笑瞭,濃重的眉毛和眼睛誇張地擠到一起。
中國式追逃
“如果沒有‘清網行動’,估計短期內還是抓不到他,缺少動力。”高原對本刊記者坦言。
2011年5月26日,“清網行動”伊始,其他省份已經起跑時,四川還在“擺龍門陣”。
“公安部每年都會有不少專項行動,我們最初把‘清網行動’當成瞭一般的專項行動,沒意識到它的重要性。等意識到的時候,其他省市早就沖到前面去瞭。”四川一公安人員私下透露,“更何況,公安部一開始定的行動時間是一年,後來又縮短到七個月。任務沒減,時間短瞭,工作量也就加大瞭。”
以宜賓市來說,8月份以前,宜賓“清網行動”一直處於低迷狀態,不僅排名靠後,而且是全省命案逃犯抓獲數為零的3個市州之一,79個命案逃犯無一到手。
2011年8月,原廣安市副市長、公安局長魏常平調到宜賓,任市公安局黨委書記。“清網行動”成瞭他上任後的“第一把火”。
從8月底開始,宜賓市局全體黨委成員親自掛帥,規勸、緝捕兩手抓。“清網辦”由副局長廖方倫負責,四五個成員組成,主要負責對數據的統計分析和信息的反饋。794個在逃人員按照所屬區縣,依次分配給責任民警,區縣公安局的每個領導對應幾個責任民警,市公安局的領導則每人承包幾個區縣。
每月排名末位的區縣,公安局領導及市局分管領導要在電話視頻會議上做檢討。
“每個人頭上都有具體任務,不完成不行。”高原感嘆,“那段時間壓力非常大,經常通宵研究案情。大傢都有面子啊,誰都不想做檢討。”
據不完全統計,整個宜賓,帶“長”字號的民警1200餘人次轉戰全國各地。
除懲罰外,獎勵的金額也頗具誘惑力。在宜賓縣,抓獲一名疑犯,追捕組能得到2000元到10000元的獎金。在長寧縣,每個責任民警需要交2000元到5000元的保證金,若在規定期限內將疑犯歸案,可雙倍返還。否則,什麼時候將其歸案,什麼時候退還保證金。
為瞭鼓勵大傢的積極性,宜賓市公安局在表彰獎勵上開瞭綠燈。以往復雜的申報程序變得簡單化瞭,隻要抓回的逃犯多,該記功就記功;以往有名額限制的,這次也都不存在瞭。
高原告訴本刊記者,這一次“清網行動”是全警參與,不惜一切代價,不惜一切人力、財力、物力。
在宜賓,這七個月中,各區縣公安平均投入近200萬元。辦案經費均從公安機關的辦公經費中出,一些區縣政府會給一定補貼,但大多作為“清網”工作的獎勵。
據瞭解,光是將鄭玉明一個人歸案,就耗去幾萬元成本。
在發現科技追逃的優勢後,魏常平在一次會上表示,人財物要向實戰部門傾斜,特別是向科技含量高的部門傾斜。
你累瞭,我倦瞭
除“高科技武器”外,“溫情牌”也被當作公安機關的利刃。
宜賓的“清網行動”中,共有235名在逃人員投案自首。整個四川省,40%以上的疑犯被勸降。
2011年11月14日,四川省自貢市貢井區的官方微博發佈瞭追逃信息:好消息、好消息,“清網行動”在逃人員自首優惠活動火爆進行中,隻要“投案自首”就有“從寬處理”大禮包贈送!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人生沒有彩排,機會不會重來。各位親們,快快行動,優惠活動將於12月31日截止哦。
成都市青羊分局的官方微博上則出現瞭一首《勸規歌》,還將劉德華的老歌《謝謝你的愛》改編成《償還欠的債》。
“這次政府給的政策挺好的,你還是回來吧。”2011年11月初,疑犯楊洪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是繼續顛沛流離,還是放棄自由,對楊洪來說,顯然難以抉擇。“你父親得瞭癌癥,醫生說,已經到中晚期瞭。”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陌生且蒼老。
徹夜未眠後,楊洪決定投案自首。彼時,他已經逃亡17年。
1994年秋天,楊洪和朋友陸斌在宜賓市的一個停車場上,與一個叫文龍的人發生爭執,他們亂刀捅死瞭後者。次日,楊洪和陸斌逃離宜賓。不久,陸斌被抓。
改名“李磊”的楊洪辦瞭個假身份證,輾轉福建、上海、杭州、廣東,四處打零工。
“那日子,你想不出有多痛苦。”38歲的楊洪長瞭一張娃娃臉,聲音很低,面對本刊記者,他更多的時候埋頭嘆息。
生性膽小的楊洪一見到警察,兩腿就止不住發抖。最初的幾年,他常常夢見血和殺人,時常半夜驚醒。每年春節,他會泡在網吧通宵打遊戲,打累瞭,倒頭就睡。外面的鞭炮聲太大,他就把音量調得更大。
2006年,楊洪想傢瞭。他喝瞭點兒酒給自己壯膽,打聽到瞭母親的電話。從那之後,母子倆偶有聯系。
2011年11月12日晚,深圳龍華一個超市前的廣場上,這個留著點兒胡茬的大眼睛男人和他年邁的母親抱在一起。昏黃的街燈下,站著兩個一同前來的民??警。
回到宜賓後,楊洪在市公安局見到瞭患癌癥的父親,其蠟黃的臉色讓他想起祖父臨死前的樣子。“那該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瞭。”
“給疑犯的親屬做工作,先是要讓他們知道投案自首有什麼好處,回來之後會通過什麼渠道解決這些問題。其次,要傳遞給他們一個意思,就算不自首,我們也有信心抓他歸案。”宜賓翠屏區公安分局禁毒大隊大隊長何勇告訴本刊記者。
此前,何勇曾說服過疑犯雷杉的弟弟。很快,跑瞭3年多的雷杉決定自首。
“在這裡睡覺都要好睡些。”隔著看守所的欄桿,雷杉表情挺安逸。
7個月的奇跡
“清網行動”是一場如火如荼的戰役。
11月9日,宜賓市南溪區副區長、公安局長彭雲給江安縣公安局寫瞭封《挑戰書》稱,“欣聞你們捷報頻傳,同我局一樣,再到案一人,撤網率就突破90%,南溪區局向你們表示衷心祝賀,並提出挑戰:看誰先過九。”
對方不甘示弱,迅速回致《應戰書》,稱,“決戰在此一舉,拼瞭!”
每天,四川省公安廳會公佈一次各市州“清網行動”的排名表。該表格上,用紅字標出,“‘清網行動’倒計時×天”。表格上,排名後四位的市州同樣“光榮”地被標紅。排名表上,按照“公安部掛牌督辦”、“省廳掛牌督辦”、“故意殺人逃犯”等,給出不同分數。其中,“公安部掛牌督辦”逃犯,每抓一人可得30分。
宜賓市同樣也會依照表格中的各項內容,對下面的各區縣進行排名。
“我每天早上、中午、下午、晚上,會收到四次群發的短信,都是戰報。”廖方倫透露。
“大傢每天都緊盯著排名、清網率,連晚上做夢都是這些。”宜賓市公安局政治部宣傳處副處長唐逸告訴本刊記者,有的領導正吃著飯,聽到又抓到瞭一個在逃人員,高興得都能跳起來。
還有個指揮中心主任對他下面的民警說,“抓不住人的話,你就不要回來。”該民警蓄髭明志,直到抓到疑犯,方才剃掉。
在此期間,宜賓縣公安局政工部曾帶著心理醫生到各區縣走訪,大傢普遍反映壓力相當大,但又動力十足。“我從警20多年瞭,從來沒見過這麼大規模的專項行動。”有老民警慨嘆。
12月15日,“清網結束”後的統計結果顯示,宜賓公安共抓獲各類網上在逃人員634名,清網率達93.04% ,位於四川省一流方陣。整個四川省,共有10114名網上在逃人員歸案,清網率89.20%,名列全國第五、西部第一。
“每個市州都盡力瞭,排名就像一張報表,體現的是數字而已。”四川省公安廳的工作人員對本刊記者解釋。在他看來,要盡量淡化這些數字。
無論如何,廖方倫認為,這樣的結果堪稱奇跡。
“我們也在反思,怎麼跑瞭一二十年都沒抓到的疑犯,一到‘清網行動’,一個個都抓回來瞭。”廖方倫總結瞭許久後認為,除瞭科技進步外,也跟全國的“大氣候”及競爭產生的壓力有關。“這是重壓下產生的奇跡。人都是有惰性的,重壓可以把人的惰性壓縮到最低,可以逼著你想出很多以前根本想不出的辦法。”(文中所涉犯罪嫌疑人均為化名)
(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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