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也有專業酒莊?沒錯,南投信義鄉農會是全台灣第一個窖藏醇酒的民營酒莊。他們為何敢與眾不同,以「山豬迷路」、「小米唱歌」等品牌策略,攻下台灣第一?
第一瓶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第二瓶 Go home? Oh no.
第三瓶 The beauty issinging a song.
「這麼漂亮的酒到底是哪裡來的?」在一群澳洲朋友不斷地驚嘆中,拆開從台灣帶來的禮物 ─「長老說話」、「忘記回家」和「小米唱歌」─每一瓶酒的命名都是一個難忘的故事,精心設計過、美麗的手工毛玻璃瓶,叫人愛不釋手。
換個場景,同樣的驚奇也在西門町出現。紅樓劇場九二一農特產品展上,這些釀造酒賣到缺貨,六、七百種商品當中高居暢銷排行榜前五名。
台灣一直抱怨自己不會做農產品行銷,也慨嘆農會多以產品為主,不會做行銷。但是,這些酒從生產釀造到行銷包裝,全部來自南投信義鄉農會,一個平均年齡三十出頭的年輕團隊。一個窮鄉僻壤的農會怎麼創造出超級暢銷商品?這群年輕人又是如何為台灣農特產變臉?
抉擇,走條不一樣的路
走進信義鄉農會酒莊,三百坪大的工作區裡,只有十五名員工。
員工們身兼數職。剛送貨回來的業務一進門就變成門市服務員,半數以上的人擁有「學生」身分,在碩士班或社區大學進修中。他們也很少坐著,因為沒有總機,所以不管職稱大小,櫃檯電話鈴一響誰都得接。
五十二年次,被底下六年級員工尊稱為「老大」的張勝正,二十八歲就當上信義鄉農會食品加工廠廠長。他常常跟員工說:「記得,要快樂地玩工作。」所以,他們也不像其他農會員工規定要穿制服、帶名牌上班。
副廠長辜昭傑因為受不了廣告公司「每天加班到十二點,肝臟快裂開,世界就要毀滅」的日子,八年前返鄉工作,剛進農會的第一年都在搬肥料。家族擁有兩座山的行銷企劃專員陳國榕則在家人支持下,放棄城市的工作機會,帶著太太江美鳳一起回信義鄉農會。
六十五年次的陳俊宏,擁有在台灣極少見的職稱─釀酒師。這裡每瓶酒從發酵、蒸餾,勾兌(酒的調和)到過濾,都由他一手掌控。
在農會打工等當兵的日子,和釀酒結下不解之緣,他說:「釀酒是一門藝術,是和時間的長跑賽。」
「這群年輕人做事就喜歡跟人家不一樣,而且也很敢嘗試,」一位常到各地農會視察的縣府官員觀察。
前年底,政府宣布準備開放申請酒莊製酒執照,去年五月,信義鄉農會成為第一個取得製酒執照的民營酒莊。
「信義鄉到哪裡都遠,我們只有提早出發,才會和人家在同一個起跑點上,」連續十二年評選績優,前年還讓信義鄉農會成為全南投縣唯一賺錢的總幹事黃志輝說。
因為我們會說故事
「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農特產品變年輕,」負責產品包裝設計和業務開發的辜昭傑回憶。
他們發現,台灣農特產品因為包裝、命名土里土氣,常被認為「是老一輩人才吃的東西」。
所以剛開始他們直接用「感覺」為酒取名字。例如,喝起來濃烈的就叫「狂野」;酸甜的稱為「柔水」,而且一組酒有三種不同的濃度,適合全家大小一起喝。沒想到結果大受歡迎,第一瓶酒在中鋼福利社賣出後,馬上又追訂了四十箱。
但市場跟風太快,這樣的包裝方式很快就被學走。「什麼是信義酒莊獨一無二的特色?怎樣讓消費者過目不忘?」農會員工們苦思甚久。
有天張勝正拿了一本當地原住民的畫冊給辜昭傑:「你看,原住民什麼最多?就是挖不完的故事和幽默。」張勝正一句話給了辜昭傑很多靈感,他和同事開始到處蒐集原住民的故事,和他們聊天,觀察他們喝酒的表情。
說故事,讓信義鄉的產品比別人多了文化味和辨別性。而且這些故事帶領了消費者一邊喝酒,一邊身歷其境。今年初剛推出的「山豬迷路」,源自日據時代禁止釀酒,傳聞有位很懂製酒的WUMA奶奶,為了躲避檢查,晚上偷偷把剩餘酒糟丟下山谷。愛吃的山豬吃下酒糟意猶未盡,還尋線狂奔到老奶奶的藏酒處而得名。
除了用文字在包裝上寫下故事,他們也用漫畫讓消費者進入情境。
山豬迷路,就畫兩隻掛著蕃刀的小豬因為喝醉酒找不到方向,頭上還冒著很多問號。消費者喝酒,看到瓶子上的圖畫文字,很容易聯想起這個發生在信義鄉的故事和情境。一旦消費者有了感覺,就會覺得這瓶酒的價值:這不是一般在餐廳買了就有,喝完就丟的酒。
信義鄉的產品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很好玩」。
「山豬迷路」的內包裝層打開就是一張迷宮圖;「狂野」則是在外包裝畫了一根溫度計,告訴消費者喝多少酒,會有多少瘋狂指數。另外,他們的產品一律有英文標示,省去消費者買酒送外國朋友,卻不知如何翻譯的麻煩。
喜閱生活館負責人紀緯專賣台灣各地工藝和農特產品,在淡水、遠企購物中心都有店面,他觀察道:「他們的酒瓶設計得很有吸引力,很多年輕人買酒是為了蒐集瓶子。」
這些行銷上的巧思與設計必須花很多時間、成本嗎?
「我們其實沒有特別花錢去做這些事,只是比別人多花時間去想該怎麼與眾不同,」總幹事黃志輝說。
和同仁「抬槓」,是他們找靈感的方法。有次,辜昭傑不知如何為農會的梅子果醬命名,上班打卡的時候經過張勝正的座位:「廠長,你們客家人有沒有用什麼『醬』?」
張勝正隨興接腔:「有啊,按醬(客家話意指美麗、漂亮)。」於是,梅子果醬就叫「按醬」。
創新,才能成為台灣唯一
最近信義鄉農會的員工們有空就到附近「父子斷崖」、「夫妻樹」、「乙女瀑布」等觀光景點拍照。因為他們覺得用原住民的故事來包裝酒,還不夠獨特。所以,接下來要找出信義鄉在全台灣、全世界僅有的地理景觀去發揮想像空間。
酒莊成立不到一年,成績卻引人注目。有位好樂迪主管到此出遊,發現小米酒很有賣相,便引到全省通路販售。大陸工程總經理殷琪,過年也訂了一百組酒當賀禮。
除了直銷管道,這批年輕人在通路策略上也掌握獨特性的堅持。
根據法律規定,信義鄉農會專屬的酒莊一年生產上限只有四萬公升,所以酒的開發和通路選擇都是「在精不在多」,才不會破壞產品的特殊性。
他們一個地點只找一家經銷商配合,而且要和信義鄉的產品氣質搭配,還自己做貨架招貼廣告,教導店家如何賣釀造酒。
近年農會也積極生產梅仔糖、梅汁等周邊產品,去擴大消費客層。辜昭傑回憶當時經費受限,只好找自己兒子、同事女兒當外包裝主角。沒想到牛皮紙袋配合黑白相片的復古風格造成熱銷,連統一超商也上門詢問合作意願。他們也著手將原本隨酒附送的手工造型人偶量產,加深消費者對信義鄉的印象。
信義酒莊的成功經驗,讓不少也想成立酒莊的單位前來取經。但他們總會奉上六字真言:「換腦袋、找特色。」辜昭傑透露,曾有人請他們幫忙命名。集思廣益想了好幾個名字給對方,結果對方覺得太炫不敢用,最後竟然取名「忘情水」。「我們從頭到尾都在賣一樣東西,就是信義鄉的文化,」他說。
一個下午,農會的員工們領著遠來的客人,到空氣中有淡淡溼氣和橡木桶味交錯的地下酒窖參觀。
在溼度和室溫都要小心控制的空間裡,這群平常坐不到十分鐘就開始說笑話的員工也安靜下來。沈靜中有人說:這幾年沒被地震壓到、土石流捲過和大雨沖走,應該是上天要他們繼續為家鄉做些事吧。
這樣的樂觀似乎回答了這個年輕團隊,為何能久待在一個遍遠的山地鄉,繼續為在地努力。「信義酒莊不僅要當台灣第一,更是台灣唯一!」他們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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