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優里寶寶,此行回台灣能親手抱著稚嫩的你,我的幸福增添了一份柔軟的膚觸,那是一種厚實的溫度,即便當下的指尖是在電腦鍵盤上,但那份記憶是無限的延展。
我想,幸福是成雙入對的。你溫香柔軟的小身體,給了我一份幸福的記憶,而我無時不刻的惦念,也是常伴你左右的祝福翅膀。
幸福,原來是兩個人的,就像走在天堂的路上,應該也是手牽手的同行。
跨年之後的深夜,你母親無助地與我聊到她與你父親的關係,並且問起我與姑丈那段幾乎鬧到要離婚的曾經,是否也跟她一樣,對於另一半只剩下稀薄的同情。
「我現在對他只剩下了同情(sympathy),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把自己活得那麼不快樂?」你的母親咬著下唇,恨恨地說道。
我注視著你母親的容顏,彷彿也想看清楚自己曾有的表情,那是與另一半畫清界線之後的決絕。
悲傷,是我當下最深的痛。
「親愛的,天堂之路從來都是攜手並行的,沒有一個人能獨自上天堂,這是耶穌的愛告訴我們的。」我笑著說著。
霎時,你母親抬起頭看著我,無限詫異,卻也鬆解了她原先緊繃且拉扯的臉部肌肉。
彷彿這句話對於她而言是如此的熟悉,並且觸動了它內心某部份的軟。
事實上,姑姑也被自己說出的這段話嚇了一跳。
我不是基督徒,也從未真正翻閱過聖經,在身為虔誠天主教徒的你的母親面前,我的這番話似乎越了位。
至今我也不解,「沒有一個人可以獨自上天堂」這句話,根本不在我的智識與經驗範圍之內,但就在那大悲的瞬間,許多生命的訊息卻從化外而來,只是藉由我的口中說出。
彷彿在我如實陳述的當下,有一份慈悲也在慢慢地引導著我的能懂。
我向你的母親解釋,同情(sympathy)是一份有高度的施捨,那是在人、我之間二元分立之後,再企圖以慈悲的假面,硬是拉抬出一種位差的距離。
我們對於他人的同情,到最後並不能讓我們更慈悲,卻是墮入一份人我疏離,以及自是非他的框架裡。在俯視的同情眼光裡,其實我們已經將自己推入了一種地獄。
地獄,就是從人、我分別開始的。
「為什麼我們不嘗試同理心(empathy)呢?」我建議地說。
同理心這個字的英文註解是隨時與人同在,並且以一份覺知的理解,完全認識對方的處境、感覺與動機。
生命,本來就是一體的,只是我們的無明傲慢,利用許多的概念價值強加切割與撕裂,才會讓我們淪落到疏離與孤獨的人我關係,對立與衝突往往由此而生,但卻也到最後只能以社會規範或多數人的道德,這種更強大的暴力來壓抑或遏止。
「同情,不過是一種暴力的變形,隱身在最柔軟的外表,卻也讓人有更說不出口的傷害。唯有同理能讓我們的生命再度連結,以尊嚴的水平視線,凝視每一張受苦的表情,也終於看見自己最深的無明,並共同尋求一份解脫。」我說。
你的母親淚流滿面,靜靜地與我分享2009年的最初幾個小時裡,來自宇宙的訊息與祝福。
我繼續解釋到,同理心除了讓我們重新進行生命連結之外,還會開啟我們全然的覺知,讓我們在一種無我的制高點裡,清楚地掌握所有人、事、物的相對關係與脈絡,甚至是非線性的發展,而後我們便能在這份全知裡,升起一份懂得的慈悲,那是對人與對己的溫柔,也是一份廣嚴的包容。
「當我們在互即互入的一體裡,並且感受到每一份當下的存在,我們就是一起進入了天堂。」我告訴你的母親,但字字句句也是敲進我心裡的。
親愛的優里寶寶,天堂之路不僅是成雙入對的同行,也是無有分別的共赴,重返榮耀,只因我們都在彼此的生命裡。
你給予姑姑的柔軟記憶,是一份美麗的祝福,但是,你父親與母親間的衝突,帶給對方的除了是傷害之外,何嘗不也是一種隱藏的祝福呢?
「上帝不會要你飽受折磨的,祂的用意從來都不是來讓我們受罪的。只是,眼前的一切困難、挫折,甚至是種種過不去的關卡,只是暫時失去愛的幻象,當我們安忍地穿越時,就會發現上帝的愛原來就是要我們去懂,懂得愛從未遠離。而讓你當下受苦的另一半,其實也是幫助你帶著相信去穿越的動力」我說。
在你母親的眼裡,你父親懷抱著受害者情結,對周遭的每一個人指責或需索,或許對她而言相當匪夷所思,甚至因為她個人生命經驗的陌生,而起了「我決不可能如此」的分別心。
「別人的錯與惡,其實都是自己的一面鏡子,照見我們最不願意面對的黑暗,只是那一份直視己過的痛苦太難忍了,所以詭詐的我們才會用指責他人的方式來規避,並企圖以切割撕裂,來完全否定自己有任何造惡的可能。」我說。
親愛的優里寶寶,姑姑是帶著悲痛說出自己的體悟,因為我曾經也是以自是非他來規避自己的惡,於今仍然在學習坦承面對的道途前進,毀犯持續著,但是,我卻在感念眼前這個人為我現起這一切的同時,溫柔地原諒了自己的逃避,也讓對方的善意護持著我安忍的勇氣。
於是,懂得感念週遭的人為我們所現起的一切,不管是溫香寧馨,或者是帶著情緒的狂風暴雨,他們都是善意地為我們開展一面認識自己的明鏡,在帶著覺知的穿越之後,復歸所有的恩寵與寧靜。
「當你在婚姻裡感受苦時,如果你還願意選擇相信上帝不是要折磨你時,那麼你的天堂就會因這份相信而展開,就在發現自我與感念對方的過程裡,你們就一起往天堂之路同行。」我懷著希望這樣告訴你的母親。
你的母親笑了,「謝謝你,姊姊,提醒了我關於上帝的愛。」
「天堂之路是同行結伴的。」我再一次說著,這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親愛的優里寶寶,我相信在生命的最後,我們都會一起在天堂相遇,不管我們之間發生了種種的人世滄桑,千帆過盡,我們都會發現一起在一條船上,或者化成那渡到彼岸的舟。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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