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戰士,每天分秒進行著不欲人知的戰爭,卻也默默地沉受著一切鞭笞與痛苦,卻沒有人看見那傷在淌血、撕裂,他們永遠都在陰暗的夾縫之中,奮力地打鬥,只為了求取一點生存的可能。
而他們可能僅僅是個孩子。
日劇《沒有薔薇的花店》的一條劇情主軸,是藉由花店老闆汐見英治(香取慎吾飾)女兒雫,所念的二年級班上,突然轉來一位沉默孤寂與經常逃學的男生省吾,以及他在超商裡的連續偷竊行為,來揭露英治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與不堪,也說明英治的個性為何總是溫吞與寬厚,但落在他人的眼裡,卻總有那麼一些壓抑與虐待自己。
小男孩省吾的母親與同居人,總是毆打逼迫省吾去超商偷竊,幾次順利得手之後,還會故意失風,讓超商的人抓到,母親的同居人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藉機將省吾毆打得半死,然後再故意說看省吾究竟偷了什麼東西。
只是這一次他什麼都沒偷,然後母親與同居人就趁是勒索超市,說他們誣告,才會讓孩子被打得半死。
他們一次次地勒索醫藥費、精神補償費,然後一站站地搬家。
這讓英治想起自己最不堪的童年,被至親凌虐毆打,最後只能被兒童福利中心介入,送到孤兒院去。
只是面對省吾一次次的鼻青臉腫,以及越來越深的沉默,導師與其他知情的成人們都舉足無措。
「如果不是孩子被打到瀕死邊緣,兒童福利機構是不會介入的。」蹲坐在陰暗角落的英治悲傷地說著。
眾人一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要孩子自己說出親人對他們所作的一切身心凌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還依附著親人,希望還能得到一點點的愛。」英治繼續說著。
那也許是他看著自己內在孩子,說出最無言的痛苦。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英治所曾經承受至親加諸於他身心上的傷害,讓他在同理之中懂得無名戰士在心底深處的求救與呼喚。
沒有受過至親傷害的人不會懂,就像劇中的小野老師,所以自以為是地逞其教育的理念,或者錯失每一個援救孩子的機會。
每一個承受親人身心凌虐的孩子,都還只是個脆弱無依的孩子,他們不懂得最愛的親人,為什麼要給他們最深沉的痛與凌虐紋身,但卻還是在某種情感的依附裡,選擇了一份看似安全,卻又無比疼痛的相信。
這就是無名戰士每天要在黑暗角落裡,浴血奮鬥的原因。
親人,主流價值裡的「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將許多脆弱的孩子,置於不被人看見的角落,承受著非人的待遇,他們無法向外呼救,是因為所有人不能理解,親人也可能是禽獸,而他們也不能出聲,因為他們不能明白,最愛為何成為最痛。
無名,之所以無名,是因為一種泛道德的假面,否認了父母至親也可能是鬼魅魍魎的禽獸,讓所有的良知都摀著眼睛,任由脆弱的孩子在野蠻叢林裡奮戰,卻哭不出聲音來。
無名,之所以無名,是因為純真的孩子無法理解,原是慈愛孺慕的父母,卻對他們施以最非人的凌遲,於是孩子們在自我覺知裡選擇憎恨自己,將所有痛苦的責任歸咎到自己的過失,以及永無止盡的自我懲罰。
無名戰士,是一個個掩身在看似家庭無事的角落,他們每天背上書包上學,卻也在所有人看不見,或者故意忽視的角落裡,一次次承受來自親人的身心虐待與折磨,而他們的戰場,不只是身體的毆打與性虐待,還包括一連串有毒素的自我憎恨累積,以及自殘的傷害與懲罰。
無名戰士的戰場,原來是在自己身心靈上的堅壁清野,即便他們成為一片血腥、焦土,泛道德主義者依然口沫橫飛地說著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而父母繼續以愛無為名地扮演著衣冠禽獸。
我們身邊有多少的孩子,正是千瘡百孔的無名戰士,而我們卻礙於主流價值的無視,又或者我們自己本身都曾是無名戰士,卻繼續匿名地在成人世界裡艱難,自我憎恨與自我懲罰地讓自己找不到幸福,或者感受幸福的那一點點可能。
無名戰士,持續接棒地在自己黑暗的軌道上,沒命地被追殺、奔跑著。
英治最後還是給了省吾一個求救電話,請他相信無名戰士不是一個人的,所以當省吾再度被母親的同居人身心凌虐時,他按下了電話,英治與對面咖啡廳老闆,立刻戴上無名戰士的面具,協同社福機構人員與導師,衝入省吾的家中,將他給救了出來。
我看著這一幕,熱淚盈眶,彷彿自己也加入了英治的行列,將自己的內在小女孩給及時救了出來。
省吾被送到孤兒院安置時,英治與咖啡廳老闆作了一個超人變身的手勢,他告訴省吾要選擇一份相信,相信自己,以及相信一個不是來自親人的愛。
「不管你是念到六年級,或者高中、大學,請你有機會就來找我,我們是一起奮鬥的,而不是孤獨的。」英治對他說。
是的,我也選擇了一份相信。相信在血緣之外,還有愛的可能,我可以愛與被愛,我不是無名戰士,因為我們是一起的。
我讓自己的內在小女孩得救,她不是孤獨地奮戰著,卻是迎向光明的過度前去。
祈願每一位正遭受至親傷害的孩子,都能夠得到及時的救援與照顧,讓愛重返榮耀。也祝福曾經是無名戰士的成年人,帶著勇氣走入心中,救出自己的內在孩子,讓我們溫柔呵護著內在孩子,告訴他們這一切的苦難都過去了,我們會一直在幸福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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