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乖的孩子傷得越重,我們用孩子外在的表現來評估進步,卻忽略孩子的內在聲音,也許有些孩子像八鈴那匹參賽的母馬一樣,在訓練的過程中不曾發出抗議或吶喊,盡責的扮演○○的兒子,○○的女兒、好學生、○○國小的模範生代表等。何嘗知道,我們如此殘忍,在他們還沒有踏入社會的戰場之前,就扼殺了探索自我的機會,折煞了原本美好的長路。
—【賽馬事件簿—反思都市孩子的教育危機】曾冠蓉,《人本教育札記》229號,頁59。
美國的賽馬究竟跟台灣都市的學童教育,有什麼樣的關係呢?
一早享用早餐之前,我翻閱著《人本教育札記》的這一篇【賽馬事件簿—反思都市孩子的教育危機】,心裡的疑惑泡泡越吹越大。
我將麥片粥放置一旁,專心地閱讀這篇文章,真怕移惑的大泡泡會將我窒息。
這篇文章的一開頭先做了前情提要,講述2008.5.3在美國的肯塔基州中部的賽馬大會上,一隻名叫八鈴的姆瑪在賽完全程拿到第二名之後,跛腳慢步離開會場,並繼而不支倒地。最後,主人以所謂人道力場的考量撲殺了這隻母馬,以此終結了牠人生的最後一場戰役。
「賽馬的壽命有多長?那要看牠是不是能安全度過每一次的比賽。」頁57。
因為人們追逐視覺感官上的刺激,以及為了飽暖思淫慾地藉由賭博下注,來促進心臟血流活絡,以及逞其發財的大夢,所以賽馬注定了競賽表演的一生。
而這篇文章所提到的都市孩子,則是為了滿足父母師長「自我欲求不滿」的虛榮與欲望,所以像隻賽馬般地從早到晚接受各種訓練課程,以及參加不完的比賽競技,獲得一張張白花花的獎狀。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都市學校的老師,感覺茫然是面對一匹匹優質的賽馬,看著牠們參與一場又一場的賽馬,以及突如其來的受傷、斷腿,以死退場。
馬兒多半是溫馴的,就像文章裡的那隻八鈴,即便比賽途中已經受傷,為了保護控制牠的騎師,只能負傷堅持跑完全程,以免騎師衰落馬背。又或者他不知量力地為了超越自我,即使達到極限,依然亢奮前進。
讓我們仔細想想看,許多資優生跳樓自殺,不都是毫無預警地給我們這些觀眾,一次又一次的錯愕嗎?
是的,乖學生受傷越深。是因為他們太急於討好握有權力的師長們,或者在威嚇的陰影下內化了自己的恐懼,於是就不自覺地讓自己生命本體出離,變成一隻永遠活在表演壓力下的賽馬,而賽馬唯一的價值就是贏得比賽。
這樣的孩子是聽不見自己的內在聲音,他們聽不見是因為曾經聽見的內在聲音與師長們的威脅利誘相距甚遠,一方面怕自己疑惑,另一方面又步確定自己的聲音真的是真實的,於是,他們選擇聽不見內在聲音來回應。
壓抑久了,也就完全聽不見了,於是內在聲音變成一種嗡嗡作響的低頻噪音。
而我,曾經就是那種賽馬型的孩子,為了討好師長,我讓自己在一次次的考試競賽裡奪標,即便自己已經內傷,甚至是強迫症地停不下亢奮的腳步,我依然是慣性地跑著、討好著、自我感覺良好著。
即便完學業步入社會工作,內在聲音依然只是低頻噪音嗡嗡,而眼光依然向外探尋著他人的讚賞,討好別人的驅迫性越演越烈。
雖然,自己曾有過幾次自殺的念頭,但是僥倖的是自己討好他人的伎倆還不錯,總是能在他人的讚美下,又繼續自我感覺良好地苟活下來。
直到自己在健檢意外地發現腫瘤時,那時崩潰地將自己鎖死在車上痛哭,我才知道自己受傷得有多深,我面對死神的無助哭泣,原來是因為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也無法聽建所謂的內在聲音。
「我都這麼努力地討好別人,怎麼還會這麼早死呀!」我在心裡嘶喊大叫著。
經過三年的慢慢內在工作,回顧過去的生命歷程,才發現自己過去賽馬似的表演人生,已經扼殺了自我探索的機會,我適切地扮演「乖學生」、「好孩子」、「好朋友」與「好女人」的角色,以討好他人並贏得讚賞,卻同時失去了自己。
贏得世界,卻輸了自己。
那樣的輸,是天崩地裂地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死亡的恐懼太過強大,我在偶而瞥見自己冷靜裡,以慈悲處決了那隻因賽馬而負傷的自己。
砰!的一聲,那賽馬的自己死了過去。
三十五歲的我,開始展開人生道途的自我探索工作,很長、極煎熬,但至少我不必再表演了。
從死去的賽馬屍體裡,走出一個人,離開塵土飛揚的賽馬現場,隱入人群,再繼續走向自我沉思與觀照的孤獨。
閱讀這一篇【賽馬事件簿—反思都市孩子的教育危機】,我無限感慨地落下眼淚來,不僅為自己的前半生賽馬生涯,也為那喧嘩賽馬場上一圈又一圈拼命的馬兒,以及馬圈裡一匹匹被馴化教育,在不久將來即將被逼上場競賽的年輕馬兒。
馬?非馬?原來都是人變的馬!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