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極限，說故事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 老舊且無用的記憶與程式漸次地清除 我在敘事裡 邀請靈感 慢慢地重說故事 活出真正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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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接受中國時報記者的專訪，她問到我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有家暴記憶的，我想了一下，自己並不是那麼肯定，也許是六、七歲，或者可能更早，但是若嚴格來定義自己對於家暴目睹的確切經驗的話，以及真正意識到家庭暴力的情況，應該是在小學一年級的母姊會上。

　　上了小學一年級，我的成績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更是老師最寵愛的好學生，因為我的考試成績與上課的回答，都確切地符合了老師的樣板期待，或許，那時候的我已經懂得如何討好身邊有權力的人。

　　第一次母姊會，母親帶著兩位弟弟一起參加，那一堂是美勞課，所有家長都坐在教室最後面，看著我們努力地上課與畫畫。

　　我記得，那一堂課室學習利用彩色紙摺疊，然後剪出衣服的形狀，然後我們將衣服貼在空白圖畫紙上，再加上人頭與手腳，就完成了拼貼的創作。

　　老師在黑板上寫下創作的主題：我的家庭。

　　我抬頭一看黑板，毫不猶豫地拿起一張橘紅的色紙，剪了一套洋裝送給媽媽，然後再拿起黑色色紙剪一件褲子與西裝給父親，還有淺藍色與黃色的色紙，也分別為弟弟們添裝。

　　至今想來，還是很不可思議自己對於我的家庭這個主題的樣板反應，完全不假思索的是全家和樂融融的幸福模樣。

　　圖畫紙上，母親一手抱著小弟，另一手和父親牽手，而父親也牽著大弟弟在旁，至於我則是扯著母親的洋裝群擺一角，綁著兩根兔子耳朵頭髮地微笑著。

　　理所當然地，我被老師點名拿著自己的圖畫上台，為大家介紹我的家庭。

　　我記得自己是表現欲強地毫不怯場，完全符合老師期待地演了一齣教學成功且家庭和樂的戲碼。

　　「我的家庭很幸福，每個人都很快樂。我的爸爸很愛媽媽，媽媽也很愛小孩，我們喜歡手牽手一起去散步。」

　　至今，那張圖畫的細部，依然可以隨時重現在我的眼前，只是，當時在講台介紹我的家庭，自己卻有一種說謊的緊張、心虛與難過的感覺。

　　那是我記憶之中，所說的第一個謊言。

　　第一個謊言是為了討好所有人，也掩蓋了真實的家庭情況與自己的疑惑不安，更透露了我自己對家庭的夢幻與渴盼。

　　「一位才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就要學習承擔所有的重量，那是一份沉重的負荷。」我對記者坦言。「而且，當下我還必須擔負說謊的罪惡感，那又是另一份不堪的沉痛。」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謊，因為說謊的當下，我的腦袋裡出現的是父親毆打母親的畫面，以及我的恐懼讓自己無限萎縮到幾乎消失。

　　撒下生命第一個謊言的痛苦，而它也嚴重地撕裂了我的內在。

　　我把自己一剖為二，一面是向陽的在人群裡說謊，而另一面的陰暗則是留給自己的哭泣與自我憎恨。

　　「人生的第一個謊話，讓我更清楚當時的自己，已經對於家庭暴力有了恐懼與創傷，這是很難堪的生命事件。」我承認地說道。

　　就在專訪的當下，我讓自己走向三十多年前，那位站在講台上說謊的小女孩，擁抱著她，輕聲地在她耳邊說：「我知道你很害怕，你就好好哭出來吧！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

　　能這樣擁抱自己的內在孩子，讓我原本掉落痛苦回憶的痛苦，慢慢地獲得了釋放與消解。

　　談到生命中第一個謊話的當下，我並沒有哭泣，因為我和我自己在一起，七歲的我與將近四十歲的我，緊緊地相互陪伴著。

　　謊，是言語走到了地老天荒。

　　我放下當年說謊的罪惡感，也溫柔地看著恐懼慢慢消解。總會過去的，而我與內在孩子的結合視野裡，有更寬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