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Ann在【歐巴桑那ㄟ等譕咪咪男】這篇文章的留言板上,寫下了十一篇的父愛絮語,在閱讀的當下,我總是熱淚盈眶,心是飽實的,而整個人是溫熱、擴散的。
在父愛無垠的感動裡,我內觀著自己的心識變化,一份對自己的發現,讓我有著更大的喜悅與平和,那是關於我對父親的看法與態度,甚至是一份終於理解他的釋懷。
我得承認從有記憶以來,我對於父親的印象,總是充滿著血腥暴力,以及一種莫名的膽顫心驚。父親長期行使的家庭暴力,形塑了我對「父親」這一個角色的刻版印象,雄性的摧毀暴力,毫無預警的山崩地裂,以及心頭沉沉的烏雲罩頂。
而後,進入小學、中學,我也漸漸在同學關於他們父親的描述裡,對於「父親」這一份角色有了其他的想像空間,有人的父親會帶她去吃冰淇淋、有人的父親會幫她把忘記的便當帶到學校、有人的父親會念故事書給他們聽…。
許許多多的「父親」角色描述,或許對於我的同學們,只是日常生活的剪影,但是對於我而言,彷彿是天方夜譚一般,我只能用罄我的想像力,才能捕捉到那份微妙的甜蜜。
漸漸的,我在想像的替代性幸福裡,不自覺地積鬱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恨:「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像這樣的一位父親?為什麼我的父親只會帶給我們恐懼、痛苦與陰鬱?」
我承認,自己在那一段時間裡,是猶如讓石杵磨著心,無時不刻地糾結、疼痛著。
在聽來的「父親」角色描述,我在幻想裡構築了一種期望,但是殘酷的是,父親一次次的拳頭與咒罵,又不僅打碎我的夢幻,更讓我自己跌落到受害者情結裡,開始悲憤、埋怨起自己的厄運,甚至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背負著什麼罪咎,才會遭受如此殘酷的懲罰。
越是虛幻期望,我得承受的現實打擊就越大。
越是懷憂悲憤,我就越將自己推入無力可為的受害者泥沼。
人前的我鬱鬱寡歡著,全因我自己擺盪在期望與命運的罪咎裡,有一種求出無期的無力感。
現在想來,這樣的人生就像在蒐集黑色點券一般,眼見盡是懲罰、贖罪、忍辱、偷生,每蒐集十點又換來一個生命的沉重負擔—自我罪咎加倍、自我憎恨無限上綱。
然而,生命是慈悲的,愛原來也一直都在,我的自我罪咎與憎恨,不過因為我自己鬼打牆般地停留在自設的惡夢裡,而且怎麼也不肯醒過來。
死亡的驚嚇,裂帛般地化開那惡夢的黑,讓生命的光亮透了進來。
我讓自己成為一名生命的學徒,在人間行走,以心眼重新看這個美麗的世界,也內觀自己,嘲笑自己慣常玩的心理小把戲。
終於,我知道一切的苦,全因我自己對痛的耽溺。
最近,我閱讀著Ann關於父親的慈愛描述,以及長達半世紀以來的父女情深種種,我的內在小女孩得到了同樣的一份關愛,幸福無限蔓延著,而成人如我,則是感念著Ann的無私分享,以及咪咪男老爸的愛,整個人有被恩寵著飽實富足。
何以如此?
我自己也感到好奇!為什麼同樣是聽聞他人父親的慈愛,我的父親依然是對家人苛刻,往外跑的鶯鶯燕燕,但此刻的我的心情,卻是滿滿的幸福?
過去一再示現的外境:在別人口說裡幻夢,又在自己現實裡破滅的茫然,於今,我卻不再懷抱有毒素的自我罪咎與憎恨,卻能真正感受到一份沒有人我差別、毫無對錯之分的愛。
這是我對自己的一項觀察,我的確是能讓愛全然地注入我的內在坑洞裡,然後讓心如汪洋大海的遼闊與平靜無波,也隨時地讓這份愛傳遞到所有人的心中。
的確,生命的慈悲總是廣嚴地眷顧著我,等待著我有一天的能懂,以及也能把懂得的幸福,繼續傳遞下去。
「父親」的角色是無法一時一地一人地被形塑、凝固與刻板化的,同樣的,對父愛的期待也不能在虛幻理想像。否則,我們就只會被眼見的一切與夢幻的化現欺弄,在兩者看似落差的距離裡,用罄全力追趕。
現在的我,願意認證自己所造的諸多幻像,是自我痛苦的最大來源,並且學習將心打開,讓宇宙天地間無有分別、概念的愛,注入我的心中。愛,在心中滿溢了,就會自動流向需要的所在。
這是我在愛裡的一份內觀,看著Ann屬於女兒的孺慕幸福,充滿我的心,也讓咪咪男老爸的愛,柔軟我內在孩子的淚。
愛,一直都在,我們只是學習去看見,願意去接受,並且懂得去珍惜與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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