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歡迎!歡迎趙崇博士,您是什麼時候來到台灣的,怎麼也不先通知我一聲,我好到機場迎接您。」
吳祥慶一見了趙崇博士,擁上前去,兩個人雙手握個不停。
「小吳,我可不是來玩的,這回來到貴國,純為公幹。有點小事想要你幫忙。我知道你現在貴為中研院院士,又忙著選舉,真不好意思又來麻煩你。」
「哪裏的話?要邀請您來可是天大的面子,我可得通知總統先生和您見見面吃個飯。像你這種國際知名的學者,能賞光來到我們這裏,真是莫大的光榮!」
吳祥慶一邊奉承著,一邊心裏打著如意算盤:想要藉由撮合趙崇和總統會面,自己也好搭便車造勢,好好大肆宣傳一下,可提昇自己參選市長的聲望。
「萬萬不可!我這次來純粹是私人拜訪,想藉由你這位大學的同學幫忙,查查兩個人的下落。如果你要張揚出去,我這就告辭!」趙崇博士態度堅決地說。
吳祥慶見他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只好暫退一步:「噢…別生氣!我純是好意。如果您不方便公開露面,我就不勉強了。有什麼小弟能效勞的嗎?您盡管吩咐吧!不過得先到裏面坐下,咱們多年不見了,好好聊聊。」
趙崇博士跟著吳祥慶到內廳坐下,從手提箱裏取出了一疊資料:「我想請你幫忙找人,這是他們的資料。」
吳祥慶打開一看,是兩份個人的資料,並且附有照片。不過依照建檔的日期來看,那已經是十數年前的舊檔案了。
「男的叫葉力,女的叫張遼。他們是一對美籍華裔夫婦,十年前由美國輾轉來到台灣定居,後來就下落不明了。」
「這兩個人真的這麼重要?要您大老遠千里迢迢來到這裏找?可否告訴我原因?」
「非常抱歉,這是我們機關的機密,希望你能多包涵。」趙崇一口回絕。
「這…這恐怕有點困難,台灣雖然不大,可也有兩千三百多萬人口,要找出兩個失蹤夫婦的下落,而且又是在十多年前…。」吳祥慶略有遲疑。
「我知道你的政商關係良好,又和調查局長交情深厚,這點小事一定難不倒你的…這是一半酬勞,找到之後再奉上餘額。」趙崇說著從西裝口袋中把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吳祥慶大為驚訝,想不到趙崇博士人在美國,又多年不見,竟然對他的事瞭若指掌…。
但等他看了支票上的面額之後,更是確定:他這回來台絕不是件開玩笑的事。
基於他好與名流交遊的考量,又看到這筆為數可觀的「競選經費」,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他,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說不定以後…。
「趙崇老哥,咱們都是史丹佛的老同學了,何必這麼客氣?這事儘管交在我手上,如果我無法查得出來,這筆錢我絕不會動它。您只管把資料留下,我會盡快告訴你結果的。」
吳祥慶一邊小心謹慎地把支票放入口袋,一邊虛情假意說:「談完了公事,也該敘敘舊情誼了吧?今天有沒有空?讓我好好幫你洗塵。有幾個非常好玩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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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幹的好事!連個囚裡的動物都看不住?」藍帖信抱怨說。
「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毛舉善都沒輒了,我有什麼辦法?現在連千手千眼壇都破了局,這椿有得玩了…」閻羅半笑不怒道。
「還說呢!早知道應該讓我去追查,說不定不會像你這麼倒楣,白白便宜了那票洋鬼子。」
「最氣人的是對方神祕兮兮的,我們連他們的底細都摸不清楚。他們是怎麼知道有這四手怪物的?抓走牠又有何用?事情一定不簡單!」閻羅說。
「會不會是千手千眼壇的信徒自己搞的鬼?也許有人暗中知道內情,說不定把牠賣給了外國馬戲團也說不定?」藍帖信猜測道。
「有這種可能,這是外國人出現的合理推測。不過洋鬼子要買貨,至少也應搞清楚貨主是誰吧?」閻羅質疑道。
「說的也是。但也有可能是被騙了,或者是毛舉善自己搞出來的,甚至是被橫刀奪『愛』...」藍帖信瞎猜著。
「依我看應該不是毛舉善的騙局,他只是個神棍兼愚民。我怕的是洋鬼子這一插手,恐怕以後咱們也難探出牠的下落了,萬一他們直接把牠運出國…。」
「也許應該從入出境管理局或海關去追查,雖然很麻煩,總比束手無策的好。」
「也只好這樣了。對了,你那邊調查得怎樣,有沒有線索?」
閻羅想起了藍帖信查詢肢體畸形的事。
「別提了,根本就沒有這種臨床報告或病例,我查遍了所有的醫療報告和研究…除了一隻像蜘蛛的牛蛙照片…慢著!你說牠是被一群『洋鬼子』帶走的?」藍帖信靈光一閃。
「怎麼啦?發現新大陸?」
「有一個簡稱H.P.D.C.的研究機關,位在美國德州,傳給我一張多肢牛蛙的照片…對!他叫歐恩,一個署名歐恩的洋人,他知道這件事!然後…牠就被帶走了!」
「歐恩?你是說從美國來的人把牠帶走的?」閻羅懷疑。
「不無可能,時間上剛好相符。到航空公司查一查就知道了,要從這幾天的入境名單上查一個歐恩的美國人,應不是太難的事。」
藍帖信臉上露出了一線曙光,精神因而大振。
「好!就這麼辦,死馬當活馬醫!如果真是這德州佬搞的亂子,更精彩的一定在後頭!」
閻羅伸出一拳與藍帖信在空中輕擊。
「這次換你去查入境,我還有事要辦。」藍帖信說。
「調查他的來歷嗎?」閻羅隨口問。
「不,H.P.D.C.神祕得可以!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研究個啥鬼?我手上另有一個個案,是有關被附身的CASE,到現在還很傷神。我要去查查一個五年前發生的山難事件。」
「老兄,你可撈過界了吧?被附身的CASE怎不交給我?」閻羅抱怨。
「因為那人是我的妹婿…不!現在是五年前的另一位仁兄在他的身體裡面…。
「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五年前?」閻羅頗感興趣。
「差不多,不過我不太相信他所說的。」
「也是大約那個時候,我也碰過一個CASE。不過,那時我沒幫上忙,也還沒和你連絡上。是一個姓沈的少女,帶著她的男友來找我,說他的靈魂被『置換』了!」
「哦?這麼巧?反正,我先去查證他所說的一切再說,也許,到時候也少不了你幫忙的。」
「可別黃牛哦!Keeping Touch!(保持連絡)」
兩人遂分道揚鑣,各自去著手調查。
閻羅查遍了半個月內從美國入境的旅客名單,卻不見歐恩其人。與事件發生時間相符的入境旅客,少說也可以載滿十架七四七客機!
不過閻羅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推測:如果要把怪物循正常管道運出去可不省事。於是他透過關係,開始清查寄到美國德州的大形物件,尤其是像棺材尺寸大小的箱形貨物或動物標本一一過濾。因為他猜測,要把人般大小的怪物運出去並不容易。最有可能的,是讓牠昏迷,再以其他名義從海路或空中貨運闖關。再不然就只有走私一條路可行。
雖然一直找不到四手怪物,但皇天不負苦心人,閻羅終於查出有一件寄到德州的包裹,收件人正是歐恩博士。可惜郵件已經以掛號寄出,只剩記錄。
「原來歐恩沒有來台。但這個寄件人是誰呢?」閻羅看著登記冊上的名字──「趙崇」?好像有印象…
於是他又核對了一下入境旅客資料…臉上漸漾開了笑容。
因為以趙崇為首的四名旅客,正是在相符的時間入境。
「就是你了!」閻羅欣慰地自言自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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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許炳南竟然在找尋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他只記得當時自己飢寒交迫,渾身是草葉的割傷和蜂蟻的螫傷。
吳建成和范亞君都先後離開,去找出路了,而他因發高燒,一個人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一天一夜過去了,他仍孤獨無助,後來終於聽到異樣的聲音。他以為是他們求援回來…努力睜開疲睏的雙眼定睛一看:一頭猙獰的野豬正從草叢中竄出,與他瞪視著,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一腳踏空?
反正他只知道使盡了最後吃奶的力氣逃命。萬一被野豬追到,那準是小命不保…
當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快速往下墜落之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四周充滿了刺目的亮光…眼睛痛得睜不開…。
之後,又一陣劇痛襲來,他以為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然而,他錯了。
比死亡更恐怖的經歷正在等著他…
他莫明其妙地來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裡面。
那個人有個愛他的妻子、寬廣的房子和安定的生活。而且是與他一道登山的新結識隊友…
最可怕的是整個世界都變了!他像被迷失在記憶裡,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大夢,一切都像竟沒發生過!
在此時此地,他像被禁錮在一座身體的牢獄。
屬於吳建成的一切卻又那麼陌生,因為這是二○○一年,距離山難事件已五年,一切都好好的,甚至沒有山難那回事!
所有的報章、雜誌、新聞以至於週遭的所有人,從來沒有人知道有山難這回事?他甚且跑到救難協會查核檔案記錄,當年也沒有因大學生攀登大霸尖山發生山難而出勤救援的記錄!
整個世界都在否定他的心智!但他仍不服輸。
雖然吳建成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個舒適富裕的家、一個性感美豔的年輕老婆、一個顯赫優渥的家世背景…
如果他不能找到答案──儘管否定他記得的一切也行。他真的無法安身立命!
於是他決定追查自己──那個跌落山崖的許炳南的下落。如果可能的話,他也願意把熟悉的一切找回來,即使證明了這一切都是幻象,自己是個瘋子也無所謂!至少要體認自己「發瘋」的事實。
所以,他來到眼前的這所住宅,按下了電鈴。
「誰啊?等等…就來開門!」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蝸,他的心開始急速跳動起來。
須臾,門一吋吋打開,一個慈祥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爸…」
許炳南哽咽起來,忽而向那人跪下…。
應門的人滿是驚詫:「快起來,別這樣…你是?」
「我…我是阿南啊!您不認得我了?我是您的兒子啊!」
老人並沒有伸手把他扶起來,反而轉身朝門裡喊叫:「阿南!你快出來,我不知道怎麼辦…。」
當他親眼看見一個「自己」從門內走出來時,整個人幾乎崩潰了…他竟然真的見到了自己???──一個比自己長得更像許炳南的人!
「怎麼最近老是發生怪事?」門內的「許炳南」說。
老人和「許炳南」合力把他攙進了起居室,因為他已雙腳發軟,癱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他們給他一杯熱開水,「許炳南」且幫他按摩了雙腿。
「昨天也有個姓藍的醫生來問東問西的,說什麼五年前大霸尖山發生山難…」老人在一旁嘀咕著。
「真是怪了?他幹嘛問我有沒有發生過山難?還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吳建成』的同學?我根本沒讀過那所大學!也沒爬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