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在國父紀念館前,有一些什麼正從心裡浮現。你看到在階邊的欄杆上,一對對戀人依偎纏綿著。有些小家庭在廣場上嬉笑,父親帶著孩子放風箏。好不快活的天倫景象,但在快樂中的人們往往都不自知。
風裡傳來些芳香的味道,是什麼花你並不確定,總是在這大都會的夜間,在這難得的空闊地,有些自然的香味總是好的。
你不屬於這裡,但這裡卻曾烙印在你的回憶裡。
你想起那個夜晚,101還不存在的時光片段裡。那天你難得地約她在這兒散步,也是心中有些什麼想要吐露,但終究又吞了下去…。
那時你還年輕,以為某些東西是永恆的,譬如愛情。
於是那時的眼淚就從心裡浮起,你記得那是她向你告白之後的某一次告別的時刻。
你和她是在醫院相遇的,那時你住院她是小護士。你們一起在軍醫院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起初是你的一手毛筆字吸引了她,之後她每天來發藥和你聊天,你們在陽台唱著風告訴我,野薑花的回憶,歸人沙城…出院前她教你唱黃鶯鶯的「海裡來的沙」,一首又一首充滿浪漫和單純心靈的民歌。後來你退伍,她成為正式的護士在台北大醫院任職,你們書信往來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忍不住,終於在信裡寫出那三個字。你又驚又喜,但又無法回應。
她常常要回南部的家,而且總會找你,你曾帶她去四處遊逛,去騎馬,去吃飯聊天,然後載她去搭公車。那回你在她下車前跟她道歉,因為你只是當她紅粉知己。
她哭腫了眼瞼。
後來,你被兵變的愛情總算塵埃落定,她的形影才在你的心裡日漸清晰,你想起了她的好,想起了她的真情。你想起她的眼淚,你想她。
所以你趁著北上的機會和她約在國父紀念館碰面。
她總是叫你「阿七」,因為你的學號和她一樣都是27,她說這屬於她專利的,別人都不准這麼叫。兩個南部故鄉人在台北見面格外歡喜,她一見到你就笑得合不攏嘴,她說:
「阿七,我跟你說,我不當護士了,我在醫院遇到一個董事長,他很感謝我的貼心,於是用比較高的薪水請我去當他的私人秘書。」
「秘書?這…」關於秘書和老闆的那些流言蜚語使你有些擔心。
「你想到那裡去了?他都六七十歲了,是個慈祥的老人啦!」
「哦,那我就放心了,太好了,你不必辛苦地輪班工作了。」
「不過,我在新公司遇到了一個人。你不知道,他的人很風趣,是承包我們公司廣告的小開,他常常來,都會跟我聊天,每次聽他說話我就會笑得要死,有時候我們一起出去,一起吃飯。他的人真的很好…。有機會我應該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你聽了,只好陪著笑說:「看來你的生活過得不錯,太好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對象?」
「嗯,他已經向我求婚,但我想過一陣子,大約在年底吧…」
你聽了之後,心裡五味雜陳。剛好看到轉角欄杆上,一對男女抱著親吻…。你假想,那女的是她,那男的不就是那廣告公司的小開吧?
「你終於找到了真命天子,我為你感到高興,祝你幸福。」停頓了一下你這麼說,有很多很多什麼,你帶著它乘車北上來到國父紀念館,但面對她愉快的心境和談話,你決定在風中釋放它們,就像回憶的花香,我們可以一輩子回味它的芬芳。
有時候我們以為某些東西是永恆的,譬如愛情。但其實友誼更保值…。
她仍舊眼睛發亮,濤濤不絕地講述著另一個他的傳奇故事,而你只聽到風中傳來的一首首民歌,風告訴我,野薑花的回憶…直到她最後教你唱的那首「海裡來的沙」在心裡流過一遍,才漸漸遙遠…。
你想起那笑靨,那淚眼,那封寫著「我愛你」三個字的情書。
而且你知道往後只要聽到那首「海裡來的沙」你就會想起她。
應該昇華了!
你決定回家之後讓它成為一把回憶的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