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
宿醉醒來,頭痛欲裂,伸手不見五指。
當妳睜開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怎麼回來的?身子被羽絨被溫暖的擁抱著,這感覺很熟悉,應該是自己的床。但剛剛夢境中不斷墜落的恐怖深淵,孤單無助又那麼的黑暗冰冷…。
妳雖看不見,但知道右側,那離床邊五公尺的位置,有著兩匹厚重的雙層窗簾布,裡面是白紗,像妳一般的單純素潔,像新娘禮服一樣的聖潔愉快;妳記得外層窗簾布是綠色的,上面印著花卉風景…奢華的復古式繫繩上有馬尾般的穗花。
這忽然使妳想起神話故事裡那隻被剥了皮卻還死不瞑目,頑強愛著小姐後來變成蠶的白馬…。此刻會不會有一隻那樣的蠶,就在窗外的某棵桑樹上磨著牙?
窗是現實的結界,隔離著兩般不同的世界,被密密掩蓋著的窗玻璃,是為了保護窗裡的人?還是關住了想飛的心?是阻止了溫柔的月色還是阻擋了無法承受的現實?是不是?窗外此刻正站立著什麼?是已經漸去漸遠的浪漫,那達達的馬蹄聲?抑是從來不曾甜蜜傳來的情歌幽揚?
想到此妳不禁打了個哆嗦,窗外是搖曳的風枝?停駐的鴉群?還是…猙獰的野獸?變態偷窺的色情狂?或是…倒懸著七孔流血的白衣女鬼?
妳想驅走這恐懼感的最好方法是開燈,但開關卻在比窗子更遠的右後方。沒想到睡在豪奢的大房間,曾幾何時竟然會像處身蠻荒的黑森林?只是幾步的距離卻遙似千里遠?妳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呢?
妳一向堅強好勝,自小就不落人後,及至長大,也是在掌聲中成為一朵美艷的花朵,妳經過了人生的大轉折,長成令人神往的空谷幽蘭。但昨日的一切都那麼發黃虛幻,妳好似只好一直沉睡著,像一隻冬眠的蛹,等不到來喚醒妳展翅的春天。
但即使在黑暗中,妳終於醒了!
醒在這只能自省沉思的黑暗世界,陪著妳的唯一可能,只是若有似無的,嚮往的一扇落地窗。這是妳期待的嗎?
這樣發獃的躺著實在不是辦法。妳再也不能姑息自己耽溺於苟安和消極,妳過得了這一關的。於是緩緩地,勇敢地從被褥伸出了腿,輕輕穿上了放在床邊的拖鞋,離開暖和的被窩的護衛。妳堅決地移動腳步,前往妳認為正確的,打開心房的方向。
是的,心也是一個房間,可以住著孤零零的一個人,也可以住著無盡的春天。
但窗是想像和目光起飛的機場,日間向那蒼鬱的遠山、茂密的森林、青綠的大草原,向藍天白雲向風箏、阿波羅的金馬車…。夜間向廣寒、向星座、向美夢夙願、向神話、獨角獸、水仙花、螢火蟲、向溫柔…。妳需要窗,不管向哪裡?妳需要出發,不管到不到得了目的地。
是的,妳終於艱難的移步到窗邊,妳的手終於觸摸了那牽引著帘幕的繫繩。妳和封閉拔河隨希望攀岩,妳即將起飛,向月冕或向日環,也許妳會化成一隻青鳥?也許妳會順著光的地毯走向夢幻或童話…只要妳拉開這厚重的帘幕。
是的,妳將從這面落地窗出走,成為一支思想的飛箭,射向自由自在的空闊天堂。
妳迫不及待,用力向下拉扯,然後整個人虛脫地跌坐在地上。
沒有光,連一絲最弱的微風沒有,妳期待的窗帘背後,只是一堵絶不容情…冷硬蒼白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