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家PINO畫作Sweet-Sensations
你開了一個檔,key-in「傷心」兩個字,沒存,又把檔關了。
之後你又開,什麼都寫不出來,然後又把它關了。
這樣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一直到你再度寫上「傷心」兩個字,你終於決定把它寫出來。
其實你本來是該用畫的而不該用寫的,你是個知名畫家,沒有人會相信你也有畫不出來的東西。你試過很多次,可是,你畢竟沒把握真的能把它畫出來,更正確的說,這些年來,一年一度,沒有一點光,你只能去感覺,用身體去感覺。你雖然能畫,卻無法清清楚楚的把那形象描繪在畫布上,那幻夢般的具體的形象,交纏難解又令人期待,舒暢的形象。
不過你對自己駕馭文字的能力有自信,因此這回你決定就這麼辦。
那是發生在七夕情人節的事,到今天剛好滿十年。如果你再不記下這段事,恐怕越來越模糊的記憶和腦力,會把它從你的人生擦拭得一乾二淨。其實一乾二淨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你孑然一身,這只是你的故事,也可能沒有人會在意你曾經歷了什麼?或做過些什麼?但你總得留下些什麼?不然怎麼證明這些真的發生過…。
四周的一切都模糊,你的耳畔只有滴滴答答聲,除此無它。就和十年前她來找你的那個情人節夜晚一樣。
你把所有的窗帘拉上,在熄燈之前你又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擱在斗室裡的油畫像,那畫裡躺著在雪白床褥之間的那麼白皙浪漫的女體,但面容卻也是在黑暗中一般的模糊。
不該是這樣的。你是什麼時候遺失了她的臉?十年前就遺失了嗎?為什麼現在再也想不起來…。
你不捨地又想看了它,然後再用一塊布把它掩蓋起來。可是畢竟現在卻只剩空空的畫架啊!你想起,前幾個星期那闖空門該死的小偷。可恨啊~連你唯一的一幅沒完成的畫也偷走了…。
真是該死!你只好無奈的開始一一捻熄所有的燈,讓黑暗把自己吞沒,就連最後一絲光線與救贖都不容許…。
床邊杯子裡的最後一口酒是你打算躺下之前才喝乾的,你一仰而盡之後,褪去衣物光溜溜地側躺在床上,擺出就像她那時的姿式,只是這回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明天起這房子將不再屬於你,或許,她也是。這是情人節,但畫不見了。
她會來嗎?你真的很擔心。
她,多麼完美無暇的女人,裸身像月光一樣的皮膚,結合著你內心純粹的顏色和刺激你源源不絶的創作慾念靈感。你從沒見過這麼單純潔白的女人,即使在名畫裡也沒有。你的目光總是被她的裸體吸引,本來只是一週一次,到後來你一天不看她就會坐立難安。自從她當了你的人體model,那麼完美!除了她,你再也不畫別的了。不!是再也畫不出別的。
你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你真的搞不清楚,你愛的是美還是她?管它的,反正都一樣,除了她再也沒有更美的女人;除了美,你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形容你對她的感覺。也許她已經跟你的藝術結合成為一體,深深地融入了你的生命?所以你才會失去了畫其它人體肖像的能力?
你想起那十年前的情人節夜晚,她只說了一句話:「好好看看我!」然後,默默地褪下蔽體的衣物,白條條地在你的床上躺成起伏的月色。
雖然你還是一如往昔一樣靜靜地坐到了那畫架前,但那夜你的內心卻出奇的波濤洶湧…一直用充滿慾望的眼睛在她身體貪婪地來回滾動,你整個腦子被塞滿了顏色,畫筆不由自主地在布上無意識塗染…。最後卻無法清楚的描繪出那絶美的容顏。
終於你放棄了,問她:「臉還沒畫好,妳要過來看看嗎?」
她輕聲地說:「不了,你過來。我想…跟你…做。」
你不知道你是怎麼走到她身邊的,坐在她身邊之後,忍不住用手輕撫著她的裸身。從臉蛋、頸項、肩膀到…渾圓的胸前。
「為什麼妳皮膚那麼白?」。
「其實,我是個白血病患者,連醫生也不相信我能活到現在,所以每一天都是我的最後一天。我…隨時有可能死去。」
多麼殘酷的話語呀!從她的嘴裡卻如輕風般吹出,接著她竟然微笑,又說:「因此,我常想被牢牢記住。如果有一個人能永遠記住我也好…。哎,所以,你這麼有名,當你的model不是最能達成這個願望的嗎?」
她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一般輕鬆,口氣沒一絲哀怨,但心軟的你竟因而熱淚盈眶,雖然有千言萬語,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畢竟你們的年紀相差了一大截,但你再也抑制不了對她肉體的渴望,你怎能在輕撫這絶美的身體的時刻還能抑制自己的衝動…。何況那也是…她的請求。
雖然她那麼虛弱。但你溫柔。期間三番兩次想停止,她卻緊抱著你說:「不要停,不要停,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即使這是唯一一次,即使會立刻赴死,我也甘心。」
你終究阻止不了自己機能的亢奮和慣性…激烈的衝擊動作就像在一次次撞擊她紙紥的身體,敲打著她玻璃般易碎的生命。
一個正青春的完美肉體,卻因血癌而蒼白無力…?你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是唯一一次,也是你永難忘懷的極至天堂…但她卻在你身下發出斷斷續續,來自遙遠星球卻永不磨滅的哀喘聲。
那夜之後,她再也沒出現在你眼前,所有的訊息都斷了線。消失得多麼完美?!連一滴淚都沒留下給你。最怪的是,那天之後,連你的手也開始不聽話,無法在畫布上把她的容顏重現。
不得已的你放棄了畫畫,開始寫作。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你把所有的畫作都清理變賣得一乾二淨,只留下那一夜她未完成的裸體畫像和無法忘卻的激情。
難道故事就這麼以遺憾和悲劇收場嗎?才不!
她離開之後,日子像地獄般難挨,一年後的情人節,你終於再也無法承受對她的思念,覺得人生再也了無生趣。
那時的你,精神已瀕臨失常的界線…但你沒料到,那一夜,就在你在畫室內燒炭想告別人世的那一夜,在睡夢混沌之間,她竟悄悄的又降臨,撫慰了了無生趣的你。你…在鬼門關前又達到了高潮!
「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好想妳,天天都想!不要再離開我,讓我好好看看你吧!」
「不要開燈!我也好想你。我答應你,每年情人節都來,只要你還留著那幅畫。」只記得她在你身下你想擰亮燈時曾這麼說。
你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你又是怎麼安心地入睡?她是怎麼悄悄地又離開?醒來之後你大汗淋漓,這些都不記得了。
後來你四處打聽,一直沒有她的下落,她到底在何方?
每年到了情人節,你總以為你會挨不過。但她卻信守對你的承諾,每年的情人節之夜,只要那幅畫還在,你把所有的燈熄了,乖乖地上床,聽著那滴答聲,就像牛郎一年一度等著織女一樣。
你依然能跟她翻雲覆雨,但只能在每年的情人節夜晚。
不管第二天是在何處?她依舊把你孤獨留下。你依然會不情願的清醒,依然也會一再失去她,依然畫不出她的面容,依然得孤單地面對難挨的三百六十四天。
「這是第十年了,雖然這回我把畫弄丟了,妳會生氣不來找我嗎?」
你等不到任何回答。
「沒關係,我來找妳也一樣。」
你早把臉盆準備好,放在床邊,把手平伸出床沿,聽著血液掉落的滴滴答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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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醫生說:「抗拒沒有用。積壓反而會更嚴重。像你這種習慣性病患應該把情緒導引出來。你現在是知名的小說家,有成千上萬的粉絲,生命已經不只是單單屬於個人的。更應該對社會有一份責任才對,絶不該又做那種天地不容的罪事。」
但他們那裡明白,我只為妳而活,不管是繪畫或小說,這些苟活的日子,我的創作也是因為妳。
在寫完了二十三本真情小說之後。我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這回我終於可以很驕傲的去見妳了。
這是我用文字為我們的故事留下的見證,我為它定了個「傷心情人節」的題目。
我已經不再有一絲氣力,但我相信,以後每年的情人節,我們就可以一直活在成千上萬粉絲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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