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床沿,有一種精神亢奮的感覺彷若新生。
好久沒有這種充滿活力的感覺了?多久了?你也不記得了,總像大夢初醒或宿醉忽然消退…好像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蓄滿了無處發洩的能量…你正打算離開床活動活動。還未抬頭,發現一隻貓在腳邊喵喵著磨搓你的腳,你覺得非常親切,一隻有著黑色虎斑的瘦弱的小貓雛?但你不記得你養過這頭貓,卻又對牠有種熟悉?你抬起頭,卻嚇一大跳!
一具披著年輕美好容顔的裸體矗立在身前?
「你…不記得我?」那女人歪著臉問。
「你是誰?我…不記得了。你為什麼不把衣服穿起來?」
她不回答你的問題,接著說:「我等你等了五十年,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我?」
「我…我想不起來。」你這麼說的時候,其實你的心中閃過一道電光石火,那年荒唐的愛戀…但你試著不去引燃那記憶中背棄已久巨大的炸藥包。
那女人忽而傾身向前,你不得不用手推開她。你的手掌剛好掌握了她渾圓的乳房,你不記得她,你的手卻沒有忘了那摩挲的衝動…你做過這個動作不知多少次,你不在乎是誰的身體,但曾經有一回是你唯一一次沉迷在青春完美的球形之中…這難得的球形和彈性?你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但為什麼它卻使你亢奮不起,反而有許多眼淚在目眶裡打滾?當你自己的淚珠透過你的手用溫度擊破你的沉思,一段若有似無的故事漸漸浮現在你的眼前彷若一幕沒有結局的電影…
「你在做什麼?」一張笑臉在門口出現。
你訝異於第三者的撞見,可是眼前沒有什麼美麗的裸體女人,只是手中拿了一顆令人垂涎的水蜜桃。
「好久不見了,老友!」他一點都不驚訝,好像他的來訪是極其自然的事。
「你…是誰?」你問。
「少年吔~怎麼你記不得我了?」他面帶和靄的笑容。
這句話有一種魔力,就像喚起某種力量的咒語…
只一個人會這麼稱呼你!那個失戀時你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熱戀時你幫他借車追女友,和他一起汗水淋漓鬥牛的死黨…哦~友情。但是,他是誰呢?你有種親切感,卻想不起他的名字。你把手中的水蜜桃丟給他,就像你們同隊時傳的球一樣。
你正想問,可怕的事就發生了!他的面容在改變…換成了另一張熟悉的臉,你還來不及想起他名字。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趁來得及的時候。」是一個滿面風霜的佝僂女人,桃子在她手中,她把它輕輕放到桌上。
「你…是什麼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是狠心丟下你和孩子的前妻。」她淚眼潸潸。
「前妻?」你用力的回想,你有過嗎?那種刻意遺忘的,錐心刺骨的傷痛。
「我不該背棄你和孩子,我很後悔…對不起!」她說。
「妳…」你正想質問些什麼?但是你又看到了一個老婦人浮現在面前取代了她的位置。
「孩子,你該學會寬容和原諒。」
這次你記得了,這個人你永遠不會忘了。「媽,您是怎麼進來的?」你搶先開口問候。
「我來看看你呀!我的心肝寶貝。」你的母親走向前,用幾十年不變的姿勢輕撫著你的頭髮,然後把你納入懷裡…
你忽然縮小縮小,變成十多歲的學齡兒童,說不出話。淚水汩汩地流在她的懷裡。你思念她,很深很深…
「醒醒!父親…」
是誰在叫你?你聽見熟悉的聲音,但你沒看到任何形影…母親呢?你不是在她懷中嗎?原來你只是在幻想?但你不想醒來。
最後你看到了最想見的那個最溫淑美麗的女人,你詫異她怎能保持青春不老?就跟你剛和她邂逅時一樣?
她面帶微笑,伸開手臂來到你的面前。
「辛苦你了,老伴。」她握住你的雙手,拍拍你的肩膀。你原以為那會冰涼的雙手,竟然是那般溫暖?!
「我…」你有太多太多話想說,但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受盡了辛苦,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你不必說,我當然都明白…」
一瞬間你和她恩愛的歲月都一一快速流過了你的腦海,你想起了她離開時你的不捨…你是多麼想和她一起走…但你身不由已。只能心痛地走下去。你以為你是男子漢,但你在她離開時嚎啕大哭,彷如世界末日一般。你一生愛過多少人,但她終究是你感情的歸所…
「我們走吧!」你由著她的牽引,和她走向門口。到了門口你不捨的回頭望了一眼。
那頭貓忽然又出現,向你奔來一躍往你的懷裡鑽上了你的身。你用一手抱著牠。你終於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你見到牠被車子輾過,好心的把牠拾起,埋葬到路旁的土裡。
「你想跟著我?」你輕輕地撫著柔順的貓說。
心中沒有悲戚。你見到一群人在床前守候,你想起了那些是真正關心你的親朋好友,你也看到了你的孫子孫女;還有已屆中年的你的長子和次女。
你的女兒此刻正伏在你的身上哭泣,「醒醒!父親…」你的兒子握住你的手喊你。
你看到你自己還躺在床上,只剩皮包骨,一付垂垂老矣的臭皮囊。眼角懸著一顆珍珠般耀眼,猶未冷却的珠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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