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對於一個自小居住在城市的女孩來講,別說是親眼見到螢火蟲了,即使是獨角仙,我也是從圖片和電視中看到的。記得小時候看過仙女的卡通,總覺得螢火蟲是和仙女一起出現,只有童話故事的仙境中才有的吉祥物。而此刻竟真的被這夢幻的吉祥物圍繞著,我有著仙女一般的幸福感動…這令人興奮萬分,一生中難能的親身體驗,竟然就意外的由這個無緣的男人在此時一手創造呈現?這世上還有其他人會為我營造這種知心的浪漫嗎?我想一定不會再有了…我埋首在他的肩頭,仍止不住啜泣,心中的感激久久無法平復,甚而因此把他的肩頭淚溼了一大片。
「怎麼哭了?你會怕螢火蟲麼?牠們不會咬人的…」他發現我在哭泣,擔心的在我的髮畔輕聲細語。「要不,我把牠們趕出去?」他說。
「不!」我急急阻止,「先陪我躺著看這帳篷裡的『星星』」我勉強擠出一個生硬的笑臉說。
他拍拍我的肩膀,深情地面對面看著我,用手擦乾我的淚,點點頭說:「好」。
黑暗中我雖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在我心中,此時此刻這肯定是這輩子最夢幻最帥最美的一張臉…我好想主動靠近,把我柔軟的溼脣無條件為他奉上…
但他只是輕輕扶我躺下,然後默默地躺在我身邊,兩個人面向帳篷的小小屋頂,看著那些奇妙的小燈籠在空中飛來飛去,有時則停留在帳頂,隨意排列成各種不知名的星座圖樣…。
「本來想和你一起看星星的,沒有光害的山裡,肉眼可以看到三千多顆的說…」
「看這些星星也不錯!」我打斷他說:「會移動的星星,真奇妙!是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可愛星空。」我說。
「你快樂嗎?」他突然輕輕地問了一句。
「嗯~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謝謝你。」
「老實說,我很怕你不答應一起來,其實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你的。我能諒解你的處境和心情。」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若不是四下無人,我們又並肩躺著,我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但我聽了他的話非但不責怪,心中反而倍感溫暖:「說實話,本來我也是很猶豫…如果是從前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定求之不得一口答應。」
我一定說錯話了…我想。因為他並沒有回答,只是忽然沉默起來。
他就是這麼一個羞於表達的男人,所以相戀的那段甜蜜時光,我都無福由他的口中聽到那三個字。這和他談起天文地理生物社會時的自信和口才,簡直判若兩人。
是我引起了他的不安嗎?
.他是不是想起四年前離棄我的往事?
其實我已經不怪他了啊~即使我一直不能明白:為什麼他能在出國一個月之後就輕率地寫信告訴我決定跟別人結婚?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他另有對象?會不會是他在異國受不住寂寞?還是他做了什麼糊塗事不得不這麼收拾?
為什麼他不向我說清楚…
想著想著,眼淚又不爭氣地從臉頰滑落。但是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用?過去的都已過去,難道能再重來麼?
「對不起!」他說。然後又是一段沉默,天地有如在這一句話之後馬上停格。
我感覺時間忽然也停止了,就像我們的愛情在幾年前被四年的時間冰封無法解凍一般…。我不要他說對不起…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淚水再度模糊了我的視線使我看不見他為我營造的,浪漫的小小星空。
「我覺得很悶,想出去外面透透氣…」我說。
他沒有留我,就像那時我為了自尊沒有對他窮追猛打要一個解釋一樣。
於是我出了帳篷痴坐在營火灰燼旁,面對著溪流的方向,吹著沁涼的晚風。
坐在石頭上我不由得想: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各自經歷了一段隔離的人生旅程,彼此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充滿幻想,單純的相戀對象了。我很詫異自己能在久別重逢之後很快的升溫,找回當時對他的愛慕感覺而心中仍能不覺羞愧?為什麼在異國歷練了許久之後,我對他卻仍能一點都不覺疏離陌生?甚至沒有恨意?
而他說他現在單身,那他的婚姻呢?難道也如時下男女一般視離婚如兒戲嗎?
我迷惘了…雖然這次的約會有先經過電話邀約,做好心理準備。但我是偷偷摸摸,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點頭上了他的車的。不能否認,對於這次的出遊,我的確抱著緬懷的浪漫情結。那是為了彌補多年前分手的遺憾嗎?還是一種為了逃離枯燥生活和現實壓力的反叛?
但這多年後奢侈的浪漫真的能實現嗎?我有權利重拾享受並接受這段舊情嗎?
唉~他的心裡到底在做何打算?為什麼還是那個死樣子,不對我說明…
夜涼如水,蛙鳴和紡織娘齊唱,偶也間雜幾聲不知名的鳥類咕叫。
天空的烏雲終於開始散開,一道月光正照在營帳上。有一隻蝗蟲忽然跳上了我的衣襟,把我嚇了一跳,我總算從苦痛的懷想回到了現實。
我這是在做什麼?自欺欺人?蓄意破壞這美麗的夢境嗎?不是早和他言明在先,說好了兩日遊只為了了卻一直以來的露營冀望的嗎?而且我還費心安排了假期…,幹嘛這麼小心眼跟自己過不去?…都已經是陳年舊帳了,又不是要藉著這次出遊改變什麼…。何況事過境遷,我們都應該成熟的面對彼此不是嗎?
我該放下一切,盡情的享受男歡女愛的露營甜蜜,就當做他對我的補償好了。這麼想,我便起身,走回營帳,到了帳前,我才發現,一顆顆浪漫的星星,已靜悄悄地從敞開著的帳門出來,飛向了曠野…
不忍心怪他,是我陰晴不定,太多遐思逗留太久…
我俏俏地在他身旁躺下,把臉偎著他的肩膀。
這個男人!原來他早已經敵不過一身的疲憊,在帳篷中沉沉睡去…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