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手伸過去給她,兩道眼淚不知為什麼順著臉頰淌落下來,即使多年來歷盡滄桑受遍折磨,這是你僅有的眼淚,臉上還帶著微笑。
你回想起初次見到她的情況,那家店對面是一座觀音堂,那時你剛下課,肚子咕咕飢腸轆轆,你滿頭大汗的衝進沒空調卻可蔽蔭的店內,隨口叫了一碗陽春麵正開始狼吞虎嚥…但你抬頭看見前面那桌有張長髮飄逸,正對著你微笑清純的臉,本來炎熱的燥火霎那全部降到冰點!一剎那時間忽然停住,你張著口塞著一大團的麵條心嘀咕著…從來沒看過這麼美麗無瑕的臉龐,那就好像在烈日的正午遇到秋夜的月亮?
老闆把你叫醒的時候你昏倒在桌上,當你四處搜尋你才發現她的芳蹤已杳然。老闆說:這麼大的人了連吃麵都會噎著?你是他開店以來遇到的第一個…
往後你常常跑去這家麵店吃麵。當然不是為了那回老闆過意不去沒跟你收錢。但是你再也沒有在麵店見過她,只能每天在睡前努力拼湊想像她的完美形象。
事隔多年,新婚的時候你帶著妻子到峇里鳥渡蜜月,你正悠閒地和愛人躺在海灘享受日光浴。但你不意轉身卻看到身邊躺椅上蓋著臉的美妙柔軟的軀體,那凝脂如雪般的肌膚令你想要衝過去觸摸然後親吻…。正當你按奈不住時她輕掀起了帽沿朝你微笑瞥了一眼,這一眼使你跌入了年少時長長的思念…
但你的老婆忽然匆匆拉起了你的手,斥責你花心而把你拖離了沙灘。你無法相信年少的夢想真的在異國的沙灘重現?悔恨自己的婚事為什麼不向後延…那次的蜜月假期剛好遇到大海嘯死了很多人,你和你的妻子死裡逃生飛回台灣的機上你還惦念著她是否平安…
多年之後有一次你在圓環旁的藝廊看畫展,一幅叫「沉默」的作品吸引了你的目光…
有種熟悉的感覺在你心裡輕輕盪漾,最後燃燒成火焰…那就是她!你覺得非常真實,這是你夢魅以求的氣質,只是她用眼睛說話沒有了嘴巴。你在畫前枯立了一個小時,直到眼睛酸痛你才捨不得地拔腿回家。你和老婆吵了一架考慮了一整個夜晚直到天亮,才終於決定花一個月的薪水買下那幅畫像。但是當你又走到那家畫廊才知道,昨天因為一場火警,連畫廊的老闆都已成為一堆灰燼…
後來你不知多少個夜晚邊想念著她邊打手槍,對她日思夜念茶飯不下。你再也看不見身邊的妻子、朋友聽不到耳邊的勸說。你心思不寧開始不認真上班,甚至最後因此而怠忽了責任丟了工作。
大家都說你中邪,你的老婆斥駡你無用,開始懷疑你對她不忠…終於你簽下了離婚協議,真正嚐到了孤獨。
為了消磨日子,你老是流連在人群中和在女人堆裡尋尋覓覓,失望透頂的時候你就到聲色場所藉酒澆愁麻痺自己,你把那些不完美的軀體想像成她的模樣,縱慾喝酒玩樂,於是你日漸枯瘦槁乾,最後得到了肝病。
你在醫院住院日久不見好轉,肝硬化變成了肝腫瘤又轉成了肝癌。
你的朋友親戚日漸稀少最後都把你忘掉。這些你都不在意,你只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她美麗絶倫的身影…
有時你會想,死神會不會忽然闖進來?那把鋒利巨大的刈刀和黑斗篷一定很令人顫慄…你無時無刻需要人陪伴你不能落單!所以你常在夜裡大呼小叫喊痛拉屎…把護士和病人惹惱以驅走恐懼。
後來醫生終於把你轉到安寧病房。
有一天,你聽到了美妙的鳥叫蟲鳴,處處芬芳,你覺得很舒服。
後來你看到野花開放蝴蝶飛翔…眼界到處綠草如茵。
你又回憶童年歡笑和麵店的景象…
她終於來看你。
你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多年來你已長大病殘衰敗,她卻能青春永駐美麗一如以往。
你把手伸過去給她,兩道眼淚不知為什麼順著臉頰淌落下來,即使多年來歷盡滄桑受遍折磨,這是你的心願和僅有的眼淚,所以你臉上真的帶著笑容。
你覺得有一股力量由她的手流向你,你遂覺得霎時又充滿了精力,年輕了起來。
你看見她為你輕解羅衫,把世界上最完美動人的身體裸裎在你眼前…你感到幸福無邊…
你說:「妳是我生命的女神!」
然後你起身把她柔滑的胴體抱到床上。你體會了什麼叫登仙的快意,把這一生的相思和苦痛孤擲一注,你覺得精神空無,身子輕盈了起來,終於成為一縷輕煙慢慢地向上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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