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佳乃的案件並不複雜,一下子就找到兩個嫌疑犯,一個是湯布院的旅館小開,佳乃號稱和對方正在交往,而另一個則是網路交友認識的工人清水祐一,佳乃並不避諱和他有肉體關係──找到旅館小開之後,也就立刻釐清了真相,犯人是清水祐一。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的精采之處不在主梗,而是在衍伸出來的枝節,被捲入案件中的嫌疑者、被害者、被害人的家屬、加害者的家屬……的生活,犯罪者當然有錯,但每個人的生活似乎都可以牽出一條社會新聞的故事:
受害者石橋佳乃,是小鎮理髮師的獨生女,畢業後就吵著要離開家鄉去城市生活,表面上是自立了,但還是得靠父母出面拉朋友來做業績,有點小小任性、小小的虛榮心,對朋友扯謊說是和有錢小開交往,小小的自抬身價。事實上,交往的對象是網路上認識的工人,一部分是貪玩、一部分是享受被仰慕的感覺吧──有錢小開笑她既隨便又自我感覺太良好,看起來的確沒說錯。
第一個嫌犯,溫泉旅館的小開,有錢又驕縱、愛炫耀、看不起別人,一方面覺得被纏上很煩,一方面又要拿對方來當作笑柄+跟朋友炫耀,享受玩弄別人的感覺,碰上事情就躲起來,確定沒事了之後,又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和羞恥,更加倍惡劣的嘲笑了受害者和受害者的父親。也許就像受害者的爸爸說的,他就是人生中沒有珍愛的人,所以看到別人為所愛患得患失,就覺得很可笑吧。
真正的犯人清水祐一,沉默的生活在老人堆裡,就像他的表叔說的︰收工之後就是洗澡、吃飯、去醫院,除了照顧自己的爺爺、奶奶之外,有時候還要幫忙送附近的老人去醫院……看起來,他也沒有什麼同年齡的朋友,所以,在老人們都休息之後,他只有上網、開車跟網友碰面這樣的活動了──出事之前,大家應該都會覺得「祐一是乖孩子、孝順又認真工作……祐一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小時候就被父母拋棄、然後讓爺爺奶奶養大……」就像每次有什麼新聞,採訪周邊親友時會聽到的內容。
這樣的溫和的孩子,為什麼會忽然抓狂殺人?其實,他看到佳乃拒絕他、在他眼前上別人的車的時候,他也只是有點不甘心……他沒想到,跟上去之後會看到佳乃被踢下車,他有點震驚,但也好心的想要幫她,希望這個事情就這樣過去……他更沒想到的是,佳乃並不因此心懷感激,反而因為被祐一看見屈辱的狀態更為火大、威脅祐一,說要告訴別人自己是被祐一綁架、強暴的「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我覺得,這句話重重打擊了他,因為他相信這點︰如果同樣站上法庭,楚楚可憐的受害女孩,可信度一定遠遠超過沉悶的宅男(看新聞選的照片就知道了)……慌張的他失手勒死了佳乃,接著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假裝沒事,回家、照常生活……本來,他甚至覺得都是對方很過分,但是帶著光代一起躲起來的生活,開始讓他痛苦:如果早點遇到光代、如果沒發生這件事,也許可以幸福的生活……這些忽然出現的夢想,讓祐一體會自己做錯的事、讓他感到痛苦。因為開始珍惜加代的感情,他才會故意在警察趕到的時候攻擊加代,讓加代從協助逃亡變成受害人吧。
如果是媒體的報導,應該會說這是冷血的行為吧,畢竟才殺了人,怎麼能安心吃飯睡覺?其實,他也沒有安心,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吧。
和祐一一起逃走的光代,是一個生活平淡的西服店員,希望從網路上找到真心交往的對象,改變平淡的生活,結果碰到了祐一。在兩人第一次見面之後,覺得祐一只是想找一個肉體關係而大哭了,但沒想到祐一會再特別來道歉,更沒想到,會碰巧捲入這麼大的事件裡。
其實,我也不覺得光代特別的愛他,只是因為碰巧遇上了,又因為光代太受不了孤單的生活、太耽溺於慌張的祐一對她的依賴,就像要跌落之前伸手抓住了在懸崖邊的愛情,她反而不肯放手,不讓祐一去投案──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的冒險,她是真的愛祐一或是只想感受到被需要,相較之下,又顯得不重要了。
除了主角之外,佳乃的爸爸也不像傳統的父親角色,當然,他也不是時髦的那種,他看起來嚴肅,但是很寵女兒,雖然不贊成但還是讓佳乃離開家,不忍心孩子受苦,還會出面找朋友幫她增加業績……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女兒會隨便跟網友出去……在出事之後,傷心的父親,能依靠的只有警察,但他也想親手為女兒做點什麼,他想知道為什麼有人這麼狠,半夜把一個女孩子丟在山路上,他甚至想要報仇……
祐一的奶奶,在他被父母拋棄之後,把他像自己的孩子一般養大了,每天辛勤的工作、照顧老伴、偶爾和朋友一起去聽賣藥的介紹……其實這種故事我們也很熟悉,感覺上,台灣也多得是這樣的家庭結構。沒想到,老太太心血來潮去看賣藥的「醫生」,竟然會面臨自己送入虎口的悲哀……也許她是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多容易相信別人……但說真的,就是有那樣的壞人,假裝親切接近鄉下孤單的老人家,利用了這個弱點長期在詐騙他們的老本。
老太太不知道這些人竟然這麼狠,也不知道他的乖孫子為什麼會殺人,祐一的媽媽甚至怪她:「看你養出什麼樣的人!(就是養出你這樣會拋棄小孩的人啊!)」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想著自己能做些什麼?除了打起精神照常生活之外,她甚至鼓起勇氣去求壞人把錢還給她……其實,她也是一個傷心的家屬啊。
這些枝節的故事,真實得像綜合的社會新聞,我想,有很多長輩都是這樣,在小孩發生事情的時候,有著和電影裡相同的不解吧。
電視台播出的時候使用了配音,所以我無法感受演員本來的情緒表現,但我還是覺得選角很精確──如果不是妻夫木聰長期清爽的形象為這個角色帶來清潔感,祐一就只是猥瑣沉悶的殺人兇手,如果不是深津繪里聰明理智的臉,光代的角色大概也就是一個跟殺人犯一起跑路的蠢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