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這情形有幾天了?」牙刑警站在大門外,門上紅色的油漆斑駁脫落,水泥砌成的圍牆也因為年代久遠而龜裂,牆上的爬藤植物已蔓延到隔壁牆頭上,看來房子的主人不太用心整理屋子。
他是約十分鐘前到的,警車開進巷口時,那股若有似無的臭味已經飄在空氣中,這讓有季節性鼻炎的他更感到不舒服。
「幾天了吧,」說話的是個年約五十的婦女,語氣不太確定,一開始臭味漫開時,她還以為有人在附近偷倒垃圾,但一連躲著看了好幾天,什麼也沒發現。
此時她緊捏著鼻子,似乎一刻也不願多待,不時作嘔道:「他的房子本來就有點異味,一開始也沒有人去注意,但這兩天味道忽然重了起來,我才想起已經好一陣子沒看到住在這房子裡的人了。」
牙刑警已經有點噁心,午後的秋老虎助長了味道的傳播,他拉了婦人往外退,才又道:「妳認識住在這房子裡的人?」
「唉,」婦人嘆了口氣,總算放下原先捏住鼻子的手,「那原來是施阿婆的房子,阿婆去世後,由她的兒子繼承這屋子,但她那個兒子啊,可真是個怪人,從他搬來到現在,我連他長什麼樣子一次也沒見過,他不管春夏秋冬都把自己全身包得緊緊地。」
牙刑警一楞,「什麼意思?」
「就這意思嘛,戴帽子、太陽眼鏡、口罩,穿長袖長褲,反正全身包得緊緊地,完全看不到他的皮膚,他老是那個怪模怪樣,我都叫小孩不要靠近他。」
一年四季都這樣?台灣的夏天要是熱起來,可真是會熱翻天,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但白天氣溫還是很高。
他到底有什麼原因要穿成那樣?
「牙老大!」一名頭戴網帽,身穿深藍色制服的男子向他招手。「你來看一下。」
牙刑警回頭向他揮手回應,之後轉向那婦人:「真是感謝妳,若再想起什麼,請記得要告訴警方。」
「對了,」那婦人忽然想起什麼,「前一陣子,有個年輕男子來過幾次,之後就沒再看見了。」
「年輕男子?」依牙刑警多年辦案的直覺,那個男的或許跟現在在屋內那具發出味道的屍體有關。「大約幾歲?妳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嗎?」
「唔……」婦人垂著頭回想,肥短的手指有模有樣地架在下巴,「年紀大約是二十出頭,看起來滿斯文的,應該還是學生,他來的時間我倒是沒注意到。」
本來嘛,不關自己的事,誰會去注意那麼多呢,她跟施阿婆的兒子又不熟,加上他也不愛與人自動招呼,自然有誰來找過他也就沒什麼人會去注意了。
「這樣啊……沒關係,若是妳有再看到他出現在這附近,請盡快通知我。」牙刑警交代完後,接著便戴起口罩及手套進入現場。
一進去,那具被裹得緊密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如同婦人所言,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看得見皮膚的地方,他仍維持著被發現時的狀態,鑑識小組在周圍忙碌著。
他看了看,決定先問過鑑識人員後再去查看屍體,「有什麼異狀?」
「要說異狀嘛,應該是沒有,若說沒有嘛,也不見得。」戴著網帽的男人叫小江,年約三十,有張不可思議的娃娃臉,若是沒有說明他的年紀,會讓人誤以為還在唸高中。
然而為了這工作,也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便將頭髮理到三分頭。本身是怪人一個,對鑑識工作極度狂熱,最愛看影集CSI犯罪現場。
「拜託你就直講了吧,繞什麼圈子啊。」小江這個人什麼都好,但講話就愛轉來轉去,一點都不乾脆。
「嘖,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怎麼跑來當刑警。」他那顆戴著白色網帽的腦袋瓜不住地搖晃,「根據我初步判定,這男人是病死的,可能是因為獨居,臨時病發卻沒有人知道,所以死了這麼久才被發現。」
「哦?也就是說可以直接排除他殺囉?」牙刑警心中高興得不得了,刑事案件愈來愈難處理,能少一件是一件。
「可以這麼說。」小江望著那具在沙發上的屍體一眼,眼裡閃著不解的神情。
小江的話隱含著另一種意思,牙刑警知道事情不像表面看起來單純。「你覺得哪裡不對?」
「唔……現場……應該不是這個樣的,該怎麼說呢?我敢直接斷言這男的現在躺著的不是第一現場。至少這裡不是他死時所躺著的地方。」
牙刑警訝異地問:「怎麼說?」
「唔……屍體的樣子,這具屍體橫躺的姿勢太不自然了。」
牙刑警再次看向那屍體,終於看出一點不對勁,指著屍體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躺的太直了?」
「是啊,你不覺得嗎?人在躺下的時候,姿勢不會這麼僵直,就算在睡夢中死去也不可能,這種樣子只有被裝在停屍間的屍袋中或已經裝在棺材裡才看得到。」
「說得也是,所以你懷疑有人搬動過這屍體?」
「嗯,還有,你看牆上的日曆,最後一張是昨天的日期,依屍體的腐敗程度來判斷,死者至少死了一星期,一棟有死屍的房子裡,日曆會自動撕除?」
牙刑警輕擰眉心,「這不算是很有說服力的說法,說不定是死者自己撕的。」
「我剛才也想過,所以去翻了屋內所有的垃圾筒,結果就在旁邊的地上發現了日曆的紙團,日曆紙是被一張張撕下,而且上頭有寫字。」
「寫些什麼?」
「你過來看,」小江走向與客廳緊連的飯廳,餐桌上有小江找出來的日曆,日曆的格式附有空白備註欄,以方便讓人記事。「你看備註欄有註明時間,『上午十點』、『下午二點』、『傍晚六點』、『晚上十點』,在每個時間後面都打了一個勾,除了這些,還有其它像『早餐飯後』、『午餐飯後』、『晚餐飯後』這類的時間標記也都被打了勾,而且每天都有。」
「看起來這男的照著時間在做些什麼事。」
「是啊,答案應該就是這個。」小江拿起了一個半透明的薄膜袋,「他在吃藥,而且是很準時的吃,看樣子他的病要靠藥物控制,所以才非得要紀錄起來。」
「哦……」牙刑警感到一股莫名奇妙,這個全身包得像具木乃尹的屍體,說他奇怪,倒也不是特別怪,說他不怪,又無從解釋他為何直挺挺地僵著且垃圾桶裡還有紀錄到昨天的日曆紙。
「我在房裡找到他的皮夾,這個男的叫施立昆,三十四歲,職業好像是個補習班老師,」小江繼續述說他的發現,「房間的床舖有睡過的痕跡,沒有打鬥跡象,只是……」
「又發現什麼?」這個小江怎麼不一次把話說完咧。
「唔,我在檢查他的浴室時發現他的牙刷是濕的。」小江又用那種隱喻的眼神看著牙刑警,「牙老大,在鄰居報案前的一到兩個小時,有人拿了這支牙刷沾了水,至於拿來『幹嘛』,就必須檢驗才知道。」
牙刑警臉上忍不住抽搐著,雖然小江是這麼表示,但他的意思其實是說,有人在這個滿是屍臭味的屋子中拿死者的牙刷刷牙?
「不可能吧?!」牙刑警幾乎要叫出來,他頭一次聽到這種事。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目前證據看來是如此,」小江有點不高興,現場又不是他佈置的,人會說謊,但行為可不會說謊,行為所製造出來的證據則是被留下來的紀錄。「我們無法直接判定死者真的是病死的,因為那只是我的猜測,雖然屍體沒有明顯外傷或窒息的痕跡,但不排除是被下毒又或者是其他藥物致死,因為屍體腐化得相當嚴重,有可能是因為藥物的關係。若他真的是被謀殺的,犯人回到現場的可能性很高,此時我們也無從判斷犯人的精神狀況,說不定是神經病幹的。不管怎麼樣,我要把牙刷拿回去做檢驗,說不定會出現死者以外的唾液及DNA。」
小江收好牙刷後,轉身走向屍體,牙刑警跟在他後頭。
「好了,我們來看他的樣子吧。」小江說著,伸手先摘掉屍體的眼鏡、口罩及帽子。
「啊……」一除去他臉上的遮蔽物,兩人不禁叫了出來,「他……」
「紅斑狼瘡。」小江看著那張腐化且滲著屍水的臉孔,接著拿著照相機拍了張特寫,「皮膚全部轉黑了,紅斑狼瘡最大的特點是全身或局部性的紅斑,以及有掉髮的現象,符合日曆上的紀錄,死者的確有按時吃藥,這也說明了他為何會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有些狼斑患者不能照射到陽光,而且眼睛會畏光,臉部跟頭部都長滿了蝴蝶狀紅斑,也難怪他不想讓人看見。」
他的面孔腫漲,嘴唇呈黑紫色,眼皮半開著,隱約可看見眼膜已轉灰白且剝落,眼眶邊緣及嘴角已潰爛且有蛆蟲在蠕動,屍臭瀰漫整個客廳,但小江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他十分專注在屍體的觀察上。
「他應該有在服用類固醇,而且劑量相當高。這麼高劑量的類固醇卻不見他有緩解的現象,可見他的病情很嚴重。」小江拿著藥袋外包裝上的說明仔細閱讀著。「至少比醫生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他是因為這個紅斑狼瘡而病死的?」牙刑警看過很多死狀淒慘的屍體,這具算是比較正常的,但味道卻是比所以前聞過的更刺鼻。
「紅斑狼瘡是一種可控制的疾病,若非是故意,其實致死的案子不常見,除非是併發症,像是……」他思考著,伸手掀起死者的上衣下擺,露出他的肚子,指著上頭一個內裝的塑膠短管道:「腎衰竭。你看,這個就是洗腎病人的特徵,必須要裝上這種裝置來洗腎,有的則是裝在手臂上,他果然如我所想的,疑似死於狼斑的併發症。」
「驗屍的工作就交給法醫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採集證物。」
小江看了看牙刑警,「你覺得他是被謀殺的?」
「不,我相信你所說的,他是生病死的,就算是法醫來驗,也可能是會得到這種結果,但所有報告尚未有結果之前,不應該妄下結論,所以該做的還是要做。若依我個人的想法而言,我只是想知道誰移動了他的屍體,還有誰用了他的牙刷以及為什麼。」
「唔,看來鑑識範圍要擴大到外面的院子去,看能不能再找到其它腳印指紋或毛髮之類的,若能證明有人在這人死後曾進過屋子,或許我們就有一個嫌疑犯了。」小江繼續忙碌著,再也沒跟牙刑警多說一句話,所以他打算離開,回辦公室等著小江的鑑識報告。
臨走之前,他又回頭去看了看那日曆,發現今天的日曆上也寫了字,而且上頭還有一組行動電話及一個名字。
他又走近日曆,歪著頭看著這名字,拿出隨身的筆記本,將上面的名字及電話碼號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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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麼是靈體催眠嗎?」這男的姓都,叫步堯,真不曉得他老爸老媽怎麼取名字的,什麼不好叫,叫做『都不要』?而這個萬年陰沈男是我的室友,目前身份是重考生,重考紀錄邁入第三年。
阿都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考上台北的大學之後,便住到這間阿都爺爺遺留下來的公寓裡,而大仔抽到宿舍,我運氣差了點,索性就跟阿都家租房子,這一住就住到畢業,算算也好幾年了。
自從大學畢業後,阿都覺得自己對父母算交代得過去了,便不想再繼續唸書,無奈阿都的父母覺得現在的大學生多到用卡車載去台灣海峽倒掉也倒不完,便強迫他一定至少要考上研究所什麼的,搞得阿都快精神崩潰,完全提不起勁,所以他就開始擺爛,企圖讓他父母死心。
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對這些玄妙怪異的事情感興趣,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第二年的考試依然榜上無名。
雖然那時我覺得阿都多多少少有點故意,但若是強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恐怕他一飆起來,跟家裡鬧翻了,這樣我可就尷尬了。
所以我在道義及人情利益的雙重考量之下,柔性監督他的功課及生活,雖然這事很討厭,但時間一久,我明白阿都是決心要跟他父母對抗到底了,到最後他只要有去上補習班,其它的我也不管了。
此時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問題,陰陰地問我。
我從學長那裡借來的論文中抬起頭看他,不感興趣地搖搖頭。又來了,這個月的主題看起來是催眠,上個月是詛咒,上上個月則是民間怪談。
阿都的嗜好是一切有關不可思議或令人難以理解的話題,凡舉什麼鬼魂啦、符咒啦、鬼故事啦、靈魂學啦或者外星人之類,只要跟正常扯不上邊的,他都有興趣,而這一類的書籍及資料疊得比他補習班的講義還多。如果大仔那種程度叫迷信,那阿都的程度就叫走火入魔了。
看他這麼沈迷這種事情,我忍不住勸告他:「阿都,你今年再考不上,你老媽真的會叫你回中部去賣豬肉。」
阿都家在台中經營豬肉攤,就這麼一個兒子,希望他能爭氣,但看樣子阿都父母的希望要落空了,他若是去當個乩童或法師還是什麼算命的可能還比較有搞頭。
「你不用擔心,根據我上次到算命網站批流年的結果,我一定會考上我媽要我唸的學校。」阿都此時專注在網路上所搜尋出來的一堆資料,螢幕閃動著,密密麻麻佈滿了字,他的臉也被照得白光光的,看起來比平常還要陰沈。
我聽了他的回答,差點一口咖啡要噴筆記本上了,這小子剛才說了什麼?批流年?看樣子我要勸勸他了,這房子是阿都家的,阿都的老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跟她兒子八字算合得來的人一起住,還特別只收我一半的房租,為的就是我能順便照顧一下她兒子。所謂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泉湧以報,就算不為了這麼仁義道德的理由,衝著省了幾千塊的房租,於情於理我都要勸他幾句。
「阿都,我勸你真的不要太相信那些事,很多靈異事件都是謠傳,現在科技發達到什麼都可以造假,照片啦、影片啦,連靈異現象都可以,相信這些鬼怪傳說對你沒好處,正常一點啦。」
我會這麼苦口婆心勸他,除了房租,還有一項是因為阿都的老媽不時會寄些香腸、火腿之類的肉品來,這對貧窮如我們的生活可說是一大幫助,我可不希望阿都太過沈迷而被抓回去。
阿都用一種看似可惜卻又可惡的眼神看著我,我被他瞧得有點不自在,沒好氣地頂他:「幹嘛,我說錯了?幹嘛那樣看我?」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去唸這種狗屁研究所。」
狗屁研究所?媽的,我可是吐血加便秘半年才考上的,這死傢伙竟然這麼污衊我的心血?
「去你的龜蛋!狗屁研究所你還考不上咧。」我有點激動地握拳,如果他再給我廢話一句,我就一拳呼過去。真是狗咬呂洞賓,我好心勸他好好做人,反倒被他說這種話?
他自一旁拿起不知哪裡弄來的古書,書的外皮還剎有其事地剝落了一些,看起來好像只要拿起來用力甩兩下便會散掉一樣,而那本書的書名用泊金燙著《承天啟運》四個楷書。
此時他完全不理我的反應,邊翻開書本邊用一種壯烈的語氣說:「阿尚,陰陽眼是一種天賦,這本書上有說,看得見鬼神的人是注定要下凡間來化解眾生之苦,救活人跟救死人都是一樣積德,本著普渡天下蒼生之心,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賦。」
他那樣子就像是他若有了那種特殊能力,便要拋下一切去救濟世人,雲遊四方似的。
「我開始有點後悔當初我怎麼不忍著點,讓那個動物靈纏著你好了。」我依然不給他好口氣,阿都這傢伙腦袋真的被那些垃圾資訊給塞得一點空隙都沒有了,這種來歷不明的書所記載的事哪能相信?況且這些書講得不知所云,講來講去都是勸人為善,雖說沒什麼不好,但對我現在一點幫助都沒有。化解眾生之苦?怎麼沒人來化解我的苦難?我的論文已經重寫了第二次了。
「我不像你,我只能感覺它們,卻不能看見它們的樣子,若是可以,我一定竭盡所能地幫助這些無助的鬼魂。」
這是今晚阿都第二次表示希望像我一樣有雙能看穿陰陽兩界的眼睛了。想當初若不是他不知去哪裡招惹了一隻全身像被火車撞了兩百次,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動物靈跟著回家,害我嚇得忍不住尖叫,我有陰陽眼的事也不會被他知道,我本來是極力想隱瞞的說。
「對於自己做不到的事,你還是不要多想,把心思放在你的補習班課程上比較實在。」
「做不到的事嗎?其實……我做到了。」他若有所思地說。
「做到什麼?」這傢伙今晚特別多話,平常他總是盯在螢幕前,像座標本一動也不動。
「靈體催眠。」他淡淡地說,談論的口氣像在聊今晚的宵夜似的。
「什麼鳥玩意?靈體催眠?」
「怎麼你都不去研究一下你身邊來來去去的鬼魂嗎?它們是真的存在啊。」阿都今天感覺很怪,不但話多,還有點激動。
「我去研究這種見鬼的事做什麼?,舉個例子來說,就好比你每天都會看見補習班老師,但你會花心思去了解補習班老師嗎?秀逗!」
他用一種驚訝且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緩緩地說:「這種能力真的是天生的……你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都……」
「你今天是哪根神經沒絞好?怎麼態度顛三倒四的?話也特別多。」阿都那種眼神像是我忽然因為可以見到鬼魂而得了十大傑出青年一樣。「你還沒解釋清楚什麼是靈體催眠。」
「不要以為我都只是光看書,我真的都有實際去研究過的。」
我愈聽愈不懂,研究?這有什麼能研究的?「阿都,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簡單來說,就是催眠鬼魂。」
我抓抓頭,阿都的話說起來也不是太難明白,照字面上的意思來解釋,就是把一個人的鬼魂催眠,但要怎麼做才能做到這點呢?那又跟一般所說的催眠又有何不同?
我臉上的困惑之色有增無減,但我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喔?所以你說做到了的意思是你『催眠』了一個鬼魂?」。
阿都眼神飄移,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他只是說:「差不多是這意思。但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我有了顯著的成果之後再說,到時你會知道的。」阿都又回到原來神秘兮兮的樣子。
「那好吧,」這傢伙今天肯定吃錯藥,我懶得再花精神跟他溝通,「恭喜你成功地幫助了一隻鬼,現在若你不唸書,就不要妨礙我在狗屁研究所裡的功課。」我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學長的論文上,直接拒絕他的興趣浪費我的時間。
阿都不再說什麼,只是把視線調回螢幕上,足足有一小時,他連轉頭都沒看我一下,約莫快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他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逕自出門去了。
☆☆☆☆☆
「牙老大,剛出爐的報告。」小江捧著兩杯咖啡,夾著公文袋,將其中一份公文及咖啡遞給了牙刑警。他接過來後,連忙讀著上面所記載的事情。
「肝硬化?」牙刑警看見法醫的報告中指出,施立昆的死因是肝硬化,他既不是吃藥吃到死,也不是被人下毒,更不是原先猜測的腎衰竭。
「是啊,他的確是生病死的,」小江坐了下來,放下他的咖啡跟另一份報告。「所以這不是刑事案件。」
牙刑警點點頭,那就好,他手上的事夠多了,命案再多幾件下去,他可能會精神分裂。他繼續看著驗屍報告,歪著頭說:「這個人怎麼全身都是病?有狼斑、腎病及肝硬化,竟然還有痔瘡?他全身上下有什麼地方是正常的?」
「就算有,照他那種吃藥法,沒病的器官也會被搞出病來。你知道法醫在他的胃裡找到什麼?」
「什麼?」牙刑警拿起了咖啡,湊近鼻子聞了一下,讓他飽受鼻炎之苦的鼻子能享受一下濃醇的咖啡香味。
「藥,全是藥,滿滿的都是未消化的藥丸,那種藥量若是一口氣吃下,就算是維他命也會死人的。」
「咦?可是上頭不是說他是肝硬化死的。」
「是啊,所以法醫懷疑有人在施立昆死亡後,把藥塞到他胃裡去,但這個說法馬上就被駁倒了。」
「怎麼說?」
「想想很簡單嘛,你看,假設我們喝一杯水時,水進入我們的口腔,一直到我們喉嚨的吞嚥動作才能將水給吞到胃裡頭去,更何況是一顆顆的藥?而他死亡後,依照屍斑的分佈判斷,他應該是微微側仰著的,那時死者的舌頭因為失去活動力而堵住咽喉,這樣要怎麼灌藥?再者,若是用工具硬去掰開嘴巴及舌頭,卻又找不到類似的痕跡。」
奇怪的事又多一件了,屍體發現時的姿勢、被撕掉的日曆及死者死亡之後胃中的藥。
「啊啊!!」牙刑警煩躁地抓頭,「死因很單純,但卻留下一堆謎的屍體,這樣檢方一定會主動要求調查的啦!」
「我倒挺有興趣的,而且……」小江手指點點那份他前面的那份報告,牙刑警卻在心中叫了聲苦,「他的死因的確很單純,但我們鑑識的結果卻很精彩。」
牙刑警伸手將那份報告拖過來,小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我們找遍屋內,只有死者的指紋及毛髮,甚至也沒發現其他的皮屑,看樣子他根本沒跟人來往。」
「但是報案的婦人說,前陣子有個年輕男人來找過他。」
「我剛才說的狀況是在屋內,但院子外可就不一樣了。」
「喔?找到什麼了?」
「在客廳的窗戶外緣我們找到幾組鞋印及指紋,已經比對過了,那指紋不是死者的,而鞋印也不是死者的鞋子所造成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曾模擬了一下這指紋的主人當時在幹嘛。」
「結果呢?」牙刑警追問著。
小江看了他一眼,然後他站起來比著桌緣說:「我們發現了八個不完全指紋及一組掌紋,假設這是窗框,指紋的指尖朝著客廳方向,鞋印則是在窗戶外的泥土地上,依據我們的模擬,應該是這樣……」
小江在桌邊蹲了下來,然後把手指的前端按在桌沿,這時眼睛自然而然靠近約在手指的部位。
「這……偷窺?!有人蹲在死者的院子裡透過窗戶在窺看客廳?」牙刑警那口因為吃檳榔而染紅的牙齒訝異地大張。
「是啊,很有趣吧,」小江微笑著,鑑識就是這點好玩,不管表面看起來多麼合理,一定會隱藏著不合理之處,每當有這種狀況發生時,他就覺得熱血沸騰,急著想找出答案,「還有更好玩的。」
「還有?!」牙刑警不只嘴巴,連臉都垮下來了。
「我檢驗了那隻牙刷,你知道那隻牙刷上所驗出來的DNA是誰的?」
「不,」他覺得頭開始痛了,小江不必說他大概也猜出七八分,「不要告訴我是死者的。」
「嘿嘿,聯想力真好,就是我們的紅狼斑補習老師。而且我採集了牙刷上的唾液黏膜,黏膜細胞已全都腐敗,看來這位奇怪的闖入者除了塞藥之外還拿牙刷在幫死者刷牙。」
「怎麼可能!你們整個屋子裡找不到第二個人的指紋或毛髮,卻有證據顯示有人在屋裡活動?這不是很矛盾嗎?」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嚷嚷。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相信這份鑑識報告,裡頭所寫的處處跟我所學的科學知識及常理相抵觸,但事實就是如此。」小江無奈地攤攤手。
再這樣下去,就算不是刑事案件,只要小江的報告一上呈,檢方真的一定百分之百就會主動介入調查。
「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施立昆的背景呢?還有沒有家人或親戚?有沒有女朋友?還是結婚了沒?有誰跟他往來頻繁的?有沒有仇家?信用狀況如何?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哎呀,牙老大,你快爆血管了,坐下來嘛。」小江連忙安撫他,免得他血壓突升,不小心中風就不好了,「昨天你走了之後,我找到施立昆的記事本,裡頭記載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小江所謂有趣的東西通常都不會太有趣,牙刑警於是問:「又是什麼怪東西?」
「你不是抄了一個電話跟名字?」
牙刑警張了張眉,「那個名字出現在裡頭了?」
「是啊,不只如此,施立昆不斷地在記事本裡寫著:我要死了!我好痛苦!」
「難道有人要加害於他?」
「我想不是,記事本的內容很多是關於他自己的病情,看來他相當焦慮自己的病,施立昆沒有把握自己會死在哪種病之下,除了這個,記事本裡也雜亂得很,很多字眼看起來絕望無助,甚至還提及求助鬼神,關於這個部分,日曆上的那個名字看來是他求助的對象,裡面提及了一些儀式及類似催眠的方法,你看會不會是什麼邪教在活動啊?」
「不太清楚,但他是死於肝硬化,就算他有參加什麼怪異的活動好了,也不是致死的原因。」
「這可難說,施立昆的藥物反應顯示出種類繁多,說不定他吃下的藥裡就被摻了什麼其它的藥物,導致他暴斃也不一定。」
「唔……」牙刑警抓著頭,這件事怎麼好像愈扯愈怪異,明明就是一具再普通不過的屍體罷了。「我真討厭當警察,老是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牙刑警煩躁地點了根煙,「這下我們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你可以在檢方介入調查之前先主動出撃嘛。」小江倒是一派輕鬆,他很想繼續跟著調查這案子。
「又不是兇殺案,我出什麼撃啊,根本就沒有兇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穿著制服的員警匆匆忙忙奔了進來,「請問哪位是牙刑警?」
牙刑警皺了一下眉,感覺有事發生了,他回應著:「我是。」
「可以請你去一下市立殯儀館嗎?」員警跑得很急,上氣不接下氣的,這讓牙刑警跟小江兩人更是一頭霧水。
「殯儀館?發生什麼事了嗎?」小江也感到事情似乎有變化,連忙問道。
「你們送來的那具病死的屍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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