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見你,不過我真的等太久了
小白唱:『甜蜜的麗麗,我真的想見妳,
我真的想和妳在一起,不過我真的等太久了。』
我也隨著他唱,他說我唱什麼麗麗,你唱小貝……
人究竟用什麼方式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離開十七歲很多年後,那時我單身一人搬到深坑,有天下班回到家站在窗前望著夕陽籠罩下的小鎮,突然之間感到整個身體內部似乎被抽空的孤獨,對面的山林和昏黃的天際都退得很遠很遠,彷彿有個汽泡包住我,把我和世界隔──離──。
住的地方是老街後面山上的一棟七層公寓的頂樓,眼前沒有其他房子擋著,因而在裝潢我刻意要求有面落地窗,總想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捧杯酒的享受窗外的青山綠水,可是那天我很寂寞,寂寞到沒有喝酒的興致於是我想到關於存在的問題,怎麼證明我的存在呢?我摸摸口袋,有一種方式可以證明,我有一大堆的證件和卡片,身分證、護照、戶口名簿、名片,也有公司的服務證、銀行存摺,這些代表我和屋外的世界有相當的關聯,我需要這個世界,世界也有相當程度的需要我。
再把書架後方的餅乾筒打開,為了防潮和容易尋找,我將從小到大相關的文件都裝在裡面,已經有十多年沒打開過。長方的餅乾筒圓形蓋子周邊長滿咖啡色的鐵鏽,用螺絲起子費力撬開,裡面的東西都沒有受潮,我找到小學、中學、大學的畢業證書、成績單、做生意那年所有LC的影本、早期發表的小說剪報、過去幾個女朋友寄來的信、老媽死前留給我的遺書、十七歲那年被訓導處記過、記功的布告、服役時當預官的獎狀與步二營政戰官的印章、三十歲那年第一次去做體檢的報告。
哈,我人生的前三十年竟然都在餅乾筒的那堆紙片裡,原來人生是由資料累積出來的,學校的成績、出社會後的考績把人生簡化成一串串的數字。
手機鈴聲打斷我的惆悵,冷冰冰的電腦語音通知,又該繳電話費了。結束通話,我隨便按了個鍵,按到電話簿,裡面留著七十八個電話號碼,這也表示至少有七十八個人和我關係算是親密,我試著按出第二十七個號碼,是小李,他懶洋洋的說,幹嘛,要不要來打麻將,我們打了十個小時,來當替手還是侍候茶水,我老婆去台中了。我再按了第四十八個號碼,女人的聲音,她說,阿呆?難怪號碼有點熟悉。你怎麼想到打電話給我,你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三年了嗎,而且我在巴黎,少來煩人。
再試最後一次,我非得搞清楚電話號碼對我的存在是否有任何起碼的意義。我按下第五十三個號碼,是阿龍,他喊著,你他媽的到底要怎樣,我不是說過下個月發薪水就還你嗎,為了兩萬塊你非逼死我不可?
放下手機,原來電話號碼對我而言,是另一種孤獨的象徵,表面上電話號碼代表某種程度人與人的關聯性,事實呢,我得覺悟,那也只是另一串數字。
是的,我開始懷念十七歲的日子,那時我沒有餅乾筒,沒有存摺,更沒有手機,可是從來沒擔心過我和世界的關係,因為我知道我有自己的世界,雖然很小,但世界裡的人都不會遺棄我,而且那個世界讓我每天充滿了希望和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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