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5 工作日記
完成了聯誼會的主持詞。我又開始寫我的工作日記。
天空也仍然是灰濛濛的。也不下雨,也不打雷,只灰白著一張臉。
秘書的這份工作是真的相當的清閒。中午的時候突然想起之前的工作,邊走邊笑。那份忙碌與快節奏,甚至一個總助的責任與事務,讓人忙得喘不過氣。但那樣的環境,鍛練出的是一個人的能力。
想起以前在鄉下時,老人們常會說要好好讀書,長大了當官。坐在辦公室裏好舒服。人們對公家機關的人的描述除了威風便是舒服。也因此,許多的家長擠破頭,只爲了給小孩子謀一個“鐵飯碗”,或者在爭取某個飯碗的不遺餘力時,會這樣給小孩子描述:“坐在辦公室裏什麽都不要做,舒舒服服的,那麽好!”
原諒這些長居在大山裏的與世幾於隔絕的人們,他們一生面朝黃土背朝天,所能想像與描繪及羡慕的公家飯碗的唯一好處便是“舒服”。這舒服,指的是輕鬆。
呵。是的。我實在是沒遇到過比國營企業或機構更輕鬆的職位了。記得以前在某國營企業呆過,每天的工作不外是喝茶看報,開會研究。生産是照樣在生産,事情仍在作,公司也在運轉,但這中間效率的低下與崗位的鬆散簡直無人能比。
閑餘的那些更多的時間,便用在勾心鬥角與內鬥中。
決沒有貶低國營企業與機構的意思。像現在我這樣輕鬆的工作,雖不是國營企業,但屬於國營管理的模式,才能讓我有時間在這裏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是工業園區單位那些通知開個會之類的小事亦由四、五個人平均打出四、五個電話來重復通知知會,我都覺得是我輕鬆的工作時間裏的一個點綴,沒有她們,如何能體現出我在這裏辦事情,沒有她們,又如何能體現出她們也在辦事情。
這個地區的人們這麽富有。聽說之前農民們賭搏時都不屑於數人民幣,就直接用尺量。沒辦法,老鄧的那句“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的話成全了他們。所以養幾個閒人,實在是小CASE。而內地還有多少人在餓肚子,實在不是他們能管的事。
我有點吃飽了撐的,之前的公司在八個小時裏榨盡了我的血汗。有的甚至是十二個小時不停的榨。現在國營這麽好的職位讓我輕閒,我剩餘的血汗沒處去,卻都變成了一股焦慮積聚在這裏。人真是越活越賤。
說說韓總吧。早上小塗要來拿秘書室裏的一台NOTEBOOK去用。我問他多久時間還。他不回答。只說這個之前是放在四樓的倉庫裏的。----廢話!那現在是放在秘書室的。
再輕聲問一下何時還。他仍不回答。這時韓總在隔壁的辦公室把他叫去。“小塗,小塗”,悅耳而溫柔的聲音。像是鄉下的兩戶人家鬧了矛盾,大人喚回那不懂事還在跟那戶人家的小孩在說話的小孩一樣。一副不要再跟人家說話的樣子。
小塗飛跑而去。說了半天。回來,回來半路上又被叫回去,大概是叮囑幾句。又回來。拎起地上的NOTEBOOK,一句話也不說就要走。
我好聲的問:你什麽時候還我?
他說:你問韓總。韓總說她等一下會打電話給你。
我莫名。愣的一當兒,他轉身離去。
一個上午。又是一個下午。沒人電話給我。
下午三點多再電話給小塗,問NOTEBOOK是否放他那邊。他說韓總沒告訴你嗎?我說沒有。他說早上韓總告訴他,秘書室裏拿不走的一些東西,比如影印機、傳真機、電腦這些“不動産”過幾天他要列一份清單給我。我們都要在上面簽字。其餘的那些拿走了就拿走了。
這是什麽混帳話?
問等於沒問。答等於沒答。問題的實質等於是些賭氣的話與決定。以及一個副總可笑的帶情緒的女人心的工作決定。
我說,那你這兩天內儘快列份清單出來,我們簽字吧。----要拿的趕緊拿走,省得我負保管之責。
下午,韓總電話過來讓我幫她寫份聯誼會的主持詞。聲音變平緩,不帶刺兒,也不冷。一會兒老總轉了份帳單讓我拿去給韓總簽,所有的都簽完,只差這份即可給財務了。我拿去給韓總,她正在看報。
她的辦公室內沒人。她看了看帳單,冷著一張臉,說這個單子以後叫他們要拿給我簽。冷冷的聲音。
我站著,等她簽。她看也不看我。仍冷著,臉上似乎能凝出一層霜來。半晌,說:放這兒吧。眼睛斜了帳單一眼,但那眼神裏的刀子卻拐著彎飛向我來。
我拿著笑臉問起聯誼會的事,問是否有節目---如此主持詞的內容便是另一種。她頭也不擡,眼皮也不搭,很是不屑的神情給我看著:“沒有。事情很唐突。沒有什麽節目。”
我詳細的描寫出這些,是因爲要表達出那種不用疾言厲色的罵也能殺人的情景。這便是許多工於心計的人的特色。也是許多腸子彎彎拐拐的人的特色。
我幸好不是要在此司賴定我的後半生,也幸好不把此司的這個職位也納入自己的生涯規劃裏。所以我大約仍能在韓總給予我的“如坐針氈”的空氣裏再厚著臉皮不以爲然的坐下去。
只是心裏仍暗暗的籲並歎了一口氣:幸好鐵飯碗終是被共產黨自己砸破了。
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在這種官僚主義的“鐵飯碗”的威壓下人性遭到扭曲與壓抑。甚至是摧殘。
常常想起韓總寫在人員出國審查報告上的評語:堅決抵制資產階級自由化。還有關於六四事件的審查評語。
威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威權下的人性遭到的扭曲。我這個七十年代中後期的生人,對這個出生于七十年代初的人,仍然感到遙遠的距離,甚至感到那幾年時間的相當的可怕。她僅大我六歲!
家鄉的老人們一定不知道“鐵飯碗”的沈重。他們能扛百擔,翻山越嶺,甚至不畏山高路陡。他們向往鐵飯碗的輕鬆,但他們一生耿直的個性,決容不了鐵飯碗下這樣扭曲的成長。
一如我,這個生長於山區的他們的孩子,端著這個輕鬆的飯碗,一邊寫這些不喜歡的文字。
出生在農村在這個勢利的年代是被許多的女子竭力隱瞞的一種身份,但是許多人不知道,這是一筆財富。我視它爲我的幸運。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