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死了，死在地狱，干净而肮脏。
人们发现他，因为地狱门口充斥腥红的疯狂。
死神也许很久没有查看过他记录生死的诗行。
因为现在，上面溢满了奸诈的红圈，仿佛一个个夜叉的笑脸。
如果他看了，也许他会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然而我想他必定不愿意看见，或假装没有看见，
自己躺在浅笑而暧昧的红和绝望而无边的黑上，
被人发现，是那么肮脏，尽管安详。
死神一生只见过墨色，除了最后死亡的回响。
死神老了，然而他的业务却变得繁忙。
死神听说，人类智慧是怎样的惊人嚣张，
却无法理解在他周围盘绕的灵亡，
都是花朵一样少年孩童甜美的忧伤。
他们身上或许有白色的印记，带着消毒水的芬芳；
他们身上或许有青紫的眉痕，微微倔强出一种怨狂；
然而最多的却是腥红，那也是带给死神自己的创伤。
死神听说，那是一种颜色，被残酷地叫作战争。
然而死神无法理解，除了黑色，还有什么颜色这样让人绝望。
那些离开的灵亡，微笑着说血液是怎样把自己混酿。
蓝色的星球突然遍布了神秘的色彩，飘出媚惑的目光。
那是一种令人骤然温暖却恐惧的气息，不肯飘散。
死神仿佛看到谁，或是谁们，那必定是某种残忍的迷茫。
那个人，或那些人，将脸上路过的时间折叠冲凉。
然后张大河马脸上的鼻孔，像酒鬼般满足而贪婪。
满足而贪婪，为颜色的改变而欣喜若狂；
为自己将地球浸染红色而自得洋洋，掏出与红色一模一样的笑容。
死神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心里生出了某种创伤。
他在黑暗中摸索找寻，却没有抓到任何希望。
年轻时他曾经迫切的伸手把无辜的灵魂涂抹黑浆，
现在却无力阻止美好的东西悲剧地消亡。
死神觉得有些异样，
——那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由冷酷到软弱的改变。
他突然看到，心里有一朵花在贪婪地缠绕，迅速地蔓延。
于是他用力的撑开自己的眼睛，看到一些刺眼的光亮。
再于是他感知到很多很多鲜艳的液体向他不顾一切地撞。
那些晶莹而浑浊的红用力地亲吻他纯黑的眼帘，
它们相亲相爱，它们玉石俱焚，它们意志却不消亡。
死神明白，是那些绝望与温濡的颜色终于找到了彼此，
于是死神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陷进去。
瞬间，那些撞碎了的颜色与表情像水蛭一样吸住了死神。
他很快地变得不再单调，尽管带着不净。
然后他感到了一种顺着心脏汹涌地奔流的解脱和舒心。
他终于明白，红色，媚笑着杀人的红色，为什么会让人甘心。
心甘情愿地死亡。
人们发现了死神，死在地狱的门旁，像濒死的斑马般，
黑红斑驳，在大片大片如玫瑰般邪恶盛开的美丽身旁。
孩子们小声激动地传唱着什么，却没有人注意到颜色开始退潮。
终于有些人莫名其妙地为曾经怨恨的死神而悲伤。
于是死神被草草地抬到与自己颜色相称的河流边下葬，
与很多和他一样死在红色里的人一起荡漾。
干净终究悲哀地成为了死神一生的妄想。
那一刻地球上空有什么人突然哭得很伤心。
大雨以透明的姿态公事公办地卷走了一切的回忆疯狂，
彩虹久违地挂出了微笑着的干净与绚烂。
于是人们惊讶的看到，一切都重回了水蓝。
对，是那么蓝，带着一点点色彩的溢洋，
仿佛是孩子清澈的瞳孔，平静，而有一点点的忧伤。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某个夕阳平静安详的红光里，
女孩小声地问：是谁`杀死了死神？
男孩神秘地笑着：颜色，操办了那一场华糜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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