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公司永遠有問題的網路之賜,不得不充當一回快遞員,把工作所需要資料整理好,親自送去給設計。
大好假日,我睡晚睡起,光碟收好在背包,手機有對方傳來附有地址的簡訊。中和,一個我幾乎完全陌生的地區,明明距離是不遠的,卻像個總錯失更進一步熟悉機會的人,偶有交涉的必要,竟感到些許棘手。
拉開窗簾,陽光才大舉入侵,我已經忍不住發起懶了。真是非常不想出門。但還是上網搜尋地圖資訊,整理出稍有把握的路線,吃過午飯便頂著豔陽出發。
家住新莊,過大漢橋就是板橋。沿民生路直走,路標寫著中和,遇圓山路再右轉,此時一切都還在我的計畫中。
卻不料,怎麼就,愈走愈偏僻了?路兩旁的建物逐漸消失,被水田和水溝取代。轉過幾個別無選擇的彎道後,路愈見狹窄,連路標都沒了,只偶爾出現幾塊廢棄招牌,頗有電影《瓦力》中某類在人煙已逝的荒蕪場景裡,仍堅守崗位的淒涼無生命體之感。
開始感到緊張了,只得快點問人。一名熱心的中年男子向我解釋了許多,但僅換得我一頭霧水,臉上堆滿抱歉。「反正呢,圓通路就在前面沒錯,但你調頭走另一條比較好。懂嗎?」
不懂。但人在迷途,身不由己。走投無路情況下,除了信任他,我實在也沒有其他選項了。
聽那人的話,卻尋不著他叫我找的大水溝。只好再問人了。真是路上好兄弟,勝過家裡父母親。在一間以為更適合拿來當釣蝦場,結果卻只是聚集著一群像是會出現在保力達B廣告裡的工人在裡頭烤肉兼打麻將的鐵皮屋外,我停車,摘下耳機張口出聲:「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圓通路怎麼走?」
這一問,復又調頭。前後不過兩百公尺,分別問人的答覆,竟然呈完全相反結論。我心有不甘,還跟工人說:「可是我剛才在前面問人,他叫我往這邊走吔。」工人說:「兩邊都可以啦,可是你走這邊,都是小路,一定會迷路的啦!」
他難道不曉得,我早就迷路了嗎!
最後還是繞了回去,還忍不住沿途觀察起周遭風景,發現有間不算小的廟宇矗立路旁,建築本身不舊,可是我來來回回幾趟,也不見有人出入。又看見水溝的水面上棲有好多蜻蜓,都不記得上次看到蜻蜓是什麼時候了,還以為早和自己的童年一起消逝。然後是路,那彷彿將通往山區、至少肯定正攀向一個我所未知之處的小徑,在太陽底下安安穩穩地死著,雖然無有意志,卻頑強似只有地震之類無法抗拒的天災,才得以改變它的走向。
見它靜靜躺在一處人類無暇看管的地方,兀自朝盡頭延伸,我竟心生羨慕。下午三點多了,陽光依然具有驚人的穿透力。終於找到來時路,我沿著相同路線準備回家,耳機裡隨機傳出美國indie pop團death cab for cutie的〈transatlanticism〉。我真愛副歌裡的那一句I need you so much closer,重複重複地灌入耳裡如潮汐。
迷路,復又回到正途,真是何其有幸。但我仍懷念需要一個某誰更靠近自己的日子。再度接軌回直落落車行川流的民生路,真奇怪,竟有點掛念起那神祕的小徑,像掛念起一個剛認識的人。而那胡亂闖入的地點,即使毫無根據,憑著一點點無用的浪漫我彷彿也可以說,是收藏了我某種已遺失的體質之處。
只消失去方向,就能順利前往。
圖說:刪除人類很久以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