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深夜,窗外黑著,身體更缺乏明亮的成分。莫名醒來,絕對是盧廣仲唱的那種「午夜夢醒,家徒四壁,是什麼包圍空虛……」的荒涼。輾轉了幾回,確定是睡不著了,這樣的時刻總是特別需要音樂,簡單便利就喚來聲音陪伴,沒有罪惡感。
可是,就像拿著電視遙控器不斷切換頻道,從我無解的心情開始推倒第一張骨牌,下一首下一首無數的前奏倒向下一首的前奏,我不過是想等待一曲,管他誰的歌曲不偏不倚命中我渺小卻難以敘述的生活核心,鋪展出一張圖案讓我看清楚當時間和命運經過後,我的人生曾發生過怎樣的質變?
是the cardigans的〈carnival〉,一首輕軟軟戀人絮語的嘉年華,直舔入我的耳朵,潮濕但缺乏溫度。想著,多久沒聽了呢?恐怕要以「年」為單位來計算了。幾乎已回想不起是在什麼狀況下將它放入我的iPod裡,像埋好一個炸彈,卻意外炸到自己。我想起國三那年騎著腳踏車到新莊夜市買下這張卡帶,應該是我所購買的第一張西洋專輯,名為《life》。當時,怎麼可能想到關於人生之事,怎麼可能相信,人生會如此飄浮,同時又無端沉重。
更何況,羊毛衫女主唱的聲線是如此甜膩無所謂,令我想起范曉萱,想起一種微針筒,無聲無息往血液裡注射苦甜漿液。喔,沒錯!范曉萱也翻唱過他們那首俏皮旁觀的〈gordon's gardenparty〉,改名為〈bartender angel〉。這下我懂了,原來都像酒精,聽得人暈陶陶,忘了人生的雜陳五味。
一首,然後是更多首。挖掘記憶有時也像骨牌,一發不可收拾。我又想起無辜撒嬌的〈lovefool〉、爆烈神經質的〈my favorite game〉、迷幻椎心的〈for what it's worth〉……那些過往的迷戀和偏執,究竟於何時,忽然消失不見了,這樣平靜接近某種幸福狀態?窗廉透入微光,我復又入睡、無夢、醒來。
醒來,我翻找收納唱片的櫃子,卻找不到任何一張卡帶,才「原來如此」地想起某次過年大掃除,早已將包括周華健張學友無印良品等已無法使用的磁帶音樂,一次全丟棄了啊!
人生一詞,忽然冒出腦中。為了讓人生輕鬆繼續,我們是否都必得將所有的不堪負荷,狠心刪除?
而曾經在不自覺狀況下無情抹去許多聆聽經驗的我,何時才有可能,也那樣無情地將你抹除?然後,然後像羊毛衫一樣自在自得,不知輕重地簡述著人生,只用幾首歌的篇幅,就揮別黑夜,迎來了天光。
圖說:小小的人生在右下角,總是不合時宜、突兀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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