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了收音機裡的激情與低落,咱切換到CD,播放一張如詩的鳥鳴與音樂的交響曲。吃飯嘛~享受清靜是很重要的呢~
捧著一碗清清的湯,湯裡漂著幾段短短的絲絲菇菇,一小塊切成三角型的雪白丸子,以及一顆扇貝,和一些紅色碎屑,算是這一碗清白的湯裡唯一的色彩。那湯,因為加了一些XO醬一同畑煮,於是有了鮮甜與辛辣的滋味,又因著熱度,我不由得整個臉都要埋進碗裡去閉著眼睛虔誠膜拜了。呵~好辣。這辣,爸爸總是喜歡的,就像爸爸喜歡花生一樣。
抬眼,咱檯子上不是也總有一小罐花生米,當你吃著饅頭、炒飯,容易噎著的食物,配一顆花生,那吞嚥,霎時就變成一件極其滑溜順暢的小事兒了。
咱那蕞爾小島,山岩粗礫遍布,樹木低矮,雨水總是來過又走,極其迅速,留不住。山間所闢的梯田,種的不是地瓜便是高梁、番麥、花生這些雜糧作物。地瓜和高梁、番麥的生長與收成今次不表,咱單單說花生。
媽媽烹煮的花生,吃法有很多種,不必多說,多說也吃不到。
媽媽若是撥出空來,就做那製程稍顯繁複的花生糖。花生先煮過再炒香,香料隨各人喜好。蒜味,五香。或者啥也不放。然後倒在竹篩裡,放涼,就脆了。再搓離那紅色膜子。
煮糖絲,又於過程中加麥芽糖,最後加了去膜花生米。
「洗個橘子,剝下皮切小丁。」,那橘皮丁加入花生與牽絲拉線的滾燙糖漿之中,混勻,將這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東西倒進模形。如那爆米香的製作,趁熱擀平切塊,涼了,就好了。
在〈拾螺〉一文裡,有一種拾法是漲潮之後,螺螄自然爬出,而水面是湧動的,隨著風,總有波紋,水底的動靜便無法清楚呈現,此時,就咬顆品相不佳的「土豆卯仔」(外觀瘦乾巴的意思),再將含有花生渣滓的口水吐在水面,水面頓時便清明如鏡了。看起來是不衛生、不雅觀的,卻並不傷害大海。當然,隨著時空演進,人們改用一種盒底安裝一塊玻璃的方形木盒,置於水面,既可保持水面清晰,又免吐口水的不雅,隨著拾獲量大增,經濟效用的大幅提升,可是呢,海洋便如此赤裸裸地面對著人類貪婪的巧取豪奪。
夏日,天空總一碧如洗,陽光毫無遮蔽地恣情潑灑,何況更有那萬頃的洋面隨著起舞,天上海裡,兩個太陽裡應外合,熱浪便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一天,收成花生了。家長在田裡拉起一張遮陽涼篷,卻是一絲風信也無。遮陽篷彷彿被太陽催眠了,疲軟地披垂了半邊。
大人以蹲踞的姿勢在田壠間緩慢前進,手上揮著小鋤,將埋落在土裡的花生撥撿出來。
我在那篷子下,拔下附著在藤蔓上的嫩花生。這些藤蔓曬乾後,捲成一團團再堆成垛,是牛隻冬日或雨天的糧草。
因為那陽光烹煮空氣的熱度,使得我半閉著眼睛以近乎虔誠或癡呆的表情,機械式地往復扭扯著花生與藤蔓相連的那一條臍帶,將它們分開。
陽光繼續加熱,風息依舊不動。該回家吃午飯了吧?大人收工了,於是我也如蒙大赦一般,放下那天殺的彷彿永遠理不完的藤蔓,邁起陷在泥土裡「保涼」的雙腳,三步併兩步地溜下山坡,衣裾捲起了風信,我那黃毛髮絲似也在腦後飄成了風的方向。
呵~阿母這次可以准我免申請就蹦進海裡,隨著那一淬火的「滋」響,衣襬在水裡飄了起來。
咱那「電不到」的所在當年是分時段供電的。只在清晨、中午和黃昏各供電一至二小時,布袋戲就是在中午回家吃飯時看的囉!呵~那種難得一見的電視節目,誰不是深深印在腦海呢?
所以,沒電的時候咱點的便是煤油燈。偶然也點蠟燭。
冬天的夜裡,家人便圍坐在客廳裡剝那已經烈日曝曬過一整個夏天的帶殼花生。北面窗子的縫隙裡不時呼進一絲絲的冷風,大門外海浪的拍岸豪情碎裂在沙灘上珊瑚礁碎片裡。那如豆的燈火,冉冉升起的黑色煙氣薰染了屋樑,呈顯出黑亮的色澤,眼睛盯著那燈影,心緒是那樣寧定,白日裡沒做完的功課,便在此時沙沙地、沙沙地由著鉛筆劃著、劃著劃著劃著漸漸漸漸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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