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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2 10:49:00| 人氣1,44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今宵酒醒何處之受苦與救贖-----蔣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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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的七月二十七日,飽受精神折磨之苦的梵谷舉槍自殺,兩天以後,他死在一生照顧與關愛他的弟弟西奧的臂彎之中。
  一百年後的今天,全世界瘋狂地掀起紀念梵谷的熱潮。梵谷的畫價暴漲到了神話的地步,成千上萬的遊客擁向阿姆斯特丹的梵谷博物館,閱讀梵谷一生傳奇的讀者流下了動情的淚水。
  然而,梵谷的一生為什麼使我們震動?梵谷的繪畫為什麼觸動了我們不安、激情、騷亂的內在?
  我常常在想:這個人,如果再度活過來,生活在我們周遭,我們將如何對待他呢?
  我們會如同閱讀他的傳記時一樣的惋嘆、敬仰、流淚嗎?我們是否仍然認得出他這個高顴骨、流露著不安的眼神,隨時在精神崩潰邊緣的憔悴男子,即是我們仰望崇拜如神的天才梵谷呢?
  我們閱讀他的傳記都不會遺漏這一段記錄:

 

  一八八八年,在阿羅(Arles),梵谷以暴力攻擊他的朋友高更。之後,他用剃刀割下他的左耳。這是梵谷第一次精神病的發作,也因此被捕入獄了。在他不久被精神病院釋放之後,阿羅的居民卻對梵谷的暴力傾向感覺不安,向地方管區報告,使梵谷再度入獄。

  我仍然在想,這個一百年前使親戚、鄰居、同事都感到不安的人物,如何在一百年後的今天卻變成了慰藉我們心靈、滿足我們的悲劇感、引發我們生命激情的偉大天才呢?

  是的,我們只是在遙遠的,有一百年距離的梵谷的生平傳記與他的藝術中認識他是天才。如果不幸他重新活過來,走到我們的生活中,他仍然是那個用剃刀割下耳朵的精神病患,而我們,很可能恰恰好即是那些逼使他再度入獄的阿羅的居民罷。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扮演著阿羅居民的角色。我們控告梵谷,因為他的暴力,因為他的精神異常;我們控告他,使他入獄,因為對他懷抱恐懼。而在藝術的領域,我們惋惜他的早夭,我們為他精神的受苦流淚,我們俯看他遍體鱗傷的一生,也彷彿使自己的挫傷與辛苦昇高到了宗教莊嚴的層次,使我們補償了在現實生活中的狹窄,粗糙與殘酷罷。

  我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在梵谷博物館看畫時,一個在他的「自畫像」前掩面痛哭的瘦削男子。那哭聲使眾人不安,幾個站得較近的衣冠整齊的觀眾便匆匆離去了。
  也許正如聖經所述,彌賽亞降臨人世,但並無人認識,他們仍然要向這人丟石頭、吐口水,判他的罪,並將他釘死在十字架上罷。
  有趣的是,何其嘲諷,在現實生活中被侮辱、判罪、折磨至死的生命卻一一成了我們救贖的媒介。
  人類為何依靠被侮辱、被判罪、被折磨的對象來救贖自己呢?為什麼在現實中一無是處的梵谷卻在藝術上成為眾人救贖的象徵呢?
  在藝術史上很少有比梵谷更恰當的例子,如此典型的說明著,藝術創作常常恰恰是我們現實生活的另一種補償與救贖。

  梵谷的繪畫創作期非常短,勉強追溯到一八八年開始,也只有十年的畫齡。對一般創作者而言也許連初步的風格都還無法建立,而梵谷卻一再突變,經歷了不但數量驚人而且內涵豐富的幾個不同階段。

  一八七七年至一八八年間在比利時博里納吉礦區擔任傳教士的梵谷,把食物衣服分散給貧窮的礦工,把教士的宿舍讓給受傷的礦工居住;他在礦坑災變時救助受難者,一個狂熱於宗教實踐的梵谷,卻因為行為不符合教會規定而被除去了神職。
  一八八到艾田(Etten)的梵谷開始了繪畫,他的繪畫是在宗教狂熱幻滅之後的巨大沮喪與絕望中開始的。
  對現實生活的沮喪與絕望,在藝術創作中找到了補償與救贖。
  正因為如此,梵谷繪畫的第一個階段,很難用藝術史上的形式與技巧來討論。雖然在家族經營的畫廊中長期工作的經驗,使青少年時代的梵谷早已熟悉了荷蘭畫派的林布蘭特、哈爾斯(Hals),法國巴比松(Barbizon)畫派的米勒等人的作品,然而,他的繪畫從一起步便建立在個人特殊的生活與心理基礎上。這一時期的「紡織工」(一八八四),「食薯者」(一八八五),連貫著他礦區所作的礦工素描,用厚實的結構塑造了他對勞動中人的軀體與工具樸素而莊嚴的描繪。那莊嚴的結構正是他前一階段做礦區牧師的宗教情操的轉換,只是在油畫鬱暗沉苦的色調中,這宗教情操與心靈的受苦混攪成了畫面複雜的層次。
  卑微、貧窮、勞苦與災難在福音頌歌的莊嚴合唱中昇華成生命的尊嚴、光亮、富裕與溫暖。
  他鬱濁晦暗的色調中有著特別暖性的亮光,而這樣的色調絕不來自於「畫家」對色彩的技巧,而更人內在心靈的呼叫罷。
  一八八六年至一八八八年梵谷移居巴黎。這兩三年中是他繪畫創作特別思考形式與技巧的時期。他看了印象派已具盛名的莫內、雷諾瓦的作品,他也吸收了象徵派莫洛(G. Moreau)的經驗,他和當時藝術界一樣流行對日本浮世繪版畫的蒐集與模仿,他也參與整個巴黎文藝界各種流派的紛爭與討論。
  梵谷對巴黎的畫家充滿了好奇與興趣,也對流行畫家間的觀念與風尚懷抱著孩子氣的憧憬。他用印象派的方法來畫畫,他也在一幅「老唐基」的肖像畫上用日本浮世繪的造型布滿了背景。
  在巴黎的三年,我們彷彿覺得一個出發於靈魂受苦的畫家,逐漸將他內在的感動轉移到繪畫技巧、形式的外在觀察上。
  然而不到三年,他在一八八八年的一張「自畫像」上又恢復了內在的探索。而且,經過對印象派技法的短暫練習,他原有的鬱暗的色調忽然明亮了。這些明亮起來的短促而破碎的筆觸,並不像印象派畫家那樣構成華美或抒情的調子,卻使梵谷內在靈魂悸動的本質更激盪不安地騷動了起來。他的明亮不是印象派畫家追求的大自然中陽光的亮麗,而是燃燒人的靈魂到焦苦程度的煉獄的火焰。
  梵谷也很快厭煩了巴黎畫界的高談闊論。他領悟了他一向喜愛的米勒要遠離巴黎,獨居於巴比松的原因。他拋棄了印象派,拋棄了巴黎,拋棄了形式與技巧的玩弄,向地中海沿海出發了。
  一八八八年到法國南部阿羅(Arles)的梵谷,經歷了宗教的破滅,經歷了藝術形式與技巧的破滅,他向更內在的自己挖掘了下去。

  一八八八到一八九去世為止,梵谷一共為自己畫了二十二張的「自畫像」。
  比他的前輩畫家林布蘭特更密集地畫自己的自畫像,梵谷似乎用這二十二張畫像向世人布告了一張傷痕累累的病歷。

  阿羅的一年,梵谷畫作的數量驚人,他如燈蛾撲火一般用生命的燃燒消耗自己。這一時期的「肖像畫」、「向日葵」、「風景」、「星夜」,形式與技巧融合在強烈的生命的呼叫中。他從印象派的單一理論中解放出來,浪漫主義畫家德拉克瓦(E. Delacroix)色彩的對比,扭曲的筆觸,日本浮世繪的空間,都融合無間成為他內在生命與外在形式不可分割的整體。梵谷對後世風格的影響也在這段時期確立。而他的生命也已在盡情揮霍中瀕於崩潰。

  割耳自戕、入獄、進精神病院,都在這一年中。梵谷與現實世界的牴觸越來越嚴重,而他對現世沮喪、悲憤、絕望的情緒也更飽滿地轉化為他在繪畫創作中不可遏止的狂烈動力。
綠與紅的大膽對立,空間結構的疏離與荒涼,筆觸構成的不安的跳躍的光點,後世形式上分析而來的此一時期的梵谷畫作,都毋寧是啃蝕靈魂髓骨而來的痕跡罷。
  那使我們內在忽然騷動不安起來的,也正是因為我們借著畫作看到的其實是一個傷痕累累的生命,用著我們所不敢有的人的純粹性和曲扭的現實生活廝殺纏鬥而來。

  一八八九年,梵谷在阿羅兩度入獄後遷居到了聖瑞米(St. Remy),進入精神病院作長期治療。
  從阿羅延續下來的一種強烈的紫藍色在聖瑞米的許多作品中仍然一再出現。一種不容易界定的藍紫,極艷麗又極冷酷,從畫面跳躍而出。堆疊得很厚的油彩,筆觸比阿羅時期更暴烈舒放。一幅有名的「星夜」在藍紫的悸動扭曲的筆觸間亮著明度極高的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黃色星星與月亮。一株杉樹燃燒而起,山脈與雲都在流動變滅。
  這一時期的梵谷作品把宗教與個人生命的受苦綰合起來。這次的頌詩,是近於安魂曲形式的。安魂曲中有哀傷、有莊嚴、有喜悅,也有撫平傷痕的昇向宇宙星空的寧靜。
  他在這一段時期仿德拉克瓦的「聖殤」(Pieta),是西方藝術史上一再重複的主題。米蓋朗基羅在晚年即重複了三次這一題材,描寫基督從十字架上卸下後,聖母俯著屍身的傷痕而痛哭失聲的景象。這一題材在美術史上不斷被大師重複,如同音樂家作「安魂曲」,都有近於「輓歌」的意義。
  雲塊、麥田、灌木、山脈、陽光,全部燃燒了起來,梵谷後期的作品幾乎是一片堆疊曲扭的線的組織,使視覺經驗著戰慄於生的苦楚與死的臨界線間的心靈悸動。
  一八九年五月梵谷移居到巴黎近郊的奧維,他仍然持續作畫。兩個月後舉槍自盡,結束了他短促如流星般閃爍的一生。

 

蔣勳,一個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作家。讀<今消酒醒何處>,本是為了交延伸作業,但在選擇要拿哪一篇來當作延伸閱讀心得時,看著看著,覺得蔣勳的文章,別有一番見解,超越很多世俗的觀念,於是越看越有趣,在寫這篇心得時,我還繼續在讀其他的文章。

對美學、對故土、對歷史的演進,蔣勳都能講出一番道理,篇幅不是很長的文章裡,卻可以看出他獨到的想法。用字遣詞,很能引人進入一種澎湃的情緒裡。

為何會選這篇<受苦與救贖>,覺得與上課時讀到的「寒食帖」有些許相關連。

同樣受到生活的困境與心靈折磨之下,蘇軾的「寒食帖」書法看似幼稚,而梵谷的畫風也超越當時的派別,他們兩人對藝術的境意以不拘限於潮流和對美的堅持,反而創造了另外一種美,帶領了潮流。

人活著需要陽光、空氣、水,而對於作家來說,靈感就是他們的陽光、空氣、水。很多作品都是心有所感而做出來的,為何心有所感,就是有事件發生,才有所感。

梵谷和蘇軾都一樣,遇到生命中很大的挫折與轉折,因為發生太多事件,於是作品都集中在那時候。

在最絕望的時的寄託,激發出生命的潛能,達到另一種生命境界。這跟大病過後的人,從此對生命的想法改觀,有些許相似處。

我想起了一部電影「鵝毛筆」,即使在精神病院裡遭受到非人道的對待,依舊箝制不住作家創作的渴望,文思泉湧的停不住筆,不管有沒有墨水和紙筆,不管生命受到多少的威脅,反而使寫下的文字更加激烈,更加真實,用詞譴字更加洗鍊。

我想身負藝術細胞的人,是在哪一種環境下,都掩藏也限制不了其創作的意志。如貝多芬或較近代的凱文科恩。貝多芬在近乎耳聾時,創作了膾炙人口的快樂頌。凱文科恩在幾乎看不見的情況下,創作一系列的鋼琴作品,細膩溫暖,輕盈的音樂風格,被稱為是「心靈音樂」。

這些現象,也讓許多醫學家和心理學家發現,音樂絕不是只能用耳朵聽,而是用大腦聽的,藝術本就是超越感官的,心靈的勾動。

在生命的絕望衝擊下,梵谷和許多相同的藝術家,反而看見了更純粹的世界,揮灑潛藏在心理最深處的火焰。

梵谷的藝術作品是他在受苦之下所獲得的救贖,我們已經追溯不了梵谷當時的心態與感受,我們也不知道這樣令人驚訝的繽紛色彩作品,是真的因為他的病,還是因為其他的啟發。

然而,如果要拿這樣的苦來換得藝術最極致的境界,我倒寧願選擇平安健康的生活,用這樣的折磨換來的,留下來的,就算是被後世讚賞,我依然覺得,這一切都太殘忍。

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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