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漫逸品] 大野狼，別碰我！：淺談另類漫畫中的兒童身體權問題＠Ulysse亂彈：歐洲動漫/風景Note de BDanim-2003-

2007-06-22 15:17:41| 人氣4,140|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歐漫逸品] 大野狼，別碰我！：淺談另類漫畫中的兒童身體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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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拔的好女兒」法文版)

「有人帶著小孩子來見耶穌，要耶穌摸他們，門徒便責備那些人。

耶穌看見就惱怒，對門徒說：讓小孩子到我這裡來，不要禁止他們；因為在神國的，正是這樣的人。

我實在告訴你們，凡要承受神國的，若不像小孩子，斷不能進去。於是抱著小孩子，給他們按手，為他們祝福。」(聖經馬可福音第十章：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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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悲傷，傷痛到巔，只能狂笑以對。

如果真有神，為什麼妳會變成現在這副德行？

妳笑著笑著，其實妳對多年來的遭遇早已沒有什麼感覺。

妳瘋癲的樣子嚇走了大野狼，讓牠失去了吃掉妳的興味。牠喜歡甜嫩鮮美的幼齒妹，但看來不喜歡癲狂走經的哮查某，這讓牠沒有什麼胃口。

小小年紀的妳，有個年紀相仿的姐姐陪伴玩耍，但妳有個秘密，鬼魂般噬咬著自己直到成年。事實上，妳的秘密，同房間的姐姐都聽到了。狼三不五時趁著夜晚來襲，狠狠地撕咬著妳，姐姐不知道怎麼辦。直到有一天，姐姐終於無法再咬著床單發抖，眼睜睜看著手足受煎熬，她叫了出來，假裝做了惡夢。

媽媽，一點也不知情的媽媽，穿著睡衣的她終於衝進房來，狼趕緊重新披上文明的外皮，一起假意慰問妳們，然後跟著媽媽回房去。妳向姐姐道謝，而妳們知道，狼還是會再回來的。

當別的小孩把大野狼的故事拿來嘻笑，享受害怕的感覺時，這已是妳們現實生活中的一部分，這不再只是個童話，而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貼身肉搏的事實。即使只有妳成為狼的點心，對知道真相的姐姐來說，也如同跟著妳一塊受罪。

即使等妳長大，帶了朋友回來，狼仍不懷好意地在妳們春天般的身形上搜尋。

進了大學，妳總算可以解脫，可是，即使在高等教育的殿堂，人皮下也有可能藏著狼。他們對妳這個人並不感興趣，他們就像家中那匹狼一樣，只想活活地吞噬妳，滿足自己後丟棄。他們不是人，也不把妳看成人。

狼可能就藏身在號稱「避風港」的甜蜜家庭中，可能匿跡於學術殿堂中，也可能就是家族的友人。

(「童年噩夢」作者Olivier Ka童年照片，與下圖均來自作者官網)

妳叫做莉莉(Lily)，你也可能叫奧立維(Olivier)。

你的父母可以說是法國所謂的一九六八學運世代(Mai 68)，他們不全然是走回歸自然路線的純正嬉皮，但是他們也追求「開放」精神，爸爸像花蝴蝶一樣四處留情，老媽就以牙還牙回敬。他們不欣賞祖父母虔誠信教的老派作風，卻也以與皮耶爾神父交友為榮，這正好顯示他們有多「開明」。皮耶爾(Pierre)與別的神父不一樣，他穿著一派輕鬆，拿著吉他彈唱，連定時望彌撒的祖父母都稱讚這位看起來很「左派」的神職人員。

你從小就參加皮耶爾主辦的夏令營，你全然相信他，因為他是你家人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甚至把他的大狗讓你帶著散步，你得意極了。即使你不是夏令營的運動冠軍或把妹大王，你可是皮耶爾神父的寵兒，你是整個營隊中唯一享有此項特權的小孩。

可是，當他提出要求，你雖然才十二歲，你也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你想拒絕，可是你說不出口。反正你也曾跟著父母與家族友人在郊外赤身露體戲水過，你於是答應，以為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可是你忘了，皮耶爾是成年人，你只是個孩子。

雖然你只是個孩子，你還是履行承諾，做了認為讓朋友感到舒服的事，可是你下意識知道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祖母曾在你睡前跟你說起地獄，誰會去地獄呢？她說，就是那些玩自摸的傢伙，如果是小奧立維你自己動手呢？

黑暗中，你臉紅氣喘，全身顫抖，希望夜晚趕快過去。為了朋友「道義」，你答應皮耶爾保守秘密。從此你再也沒有見過他，你的人生高高低低，你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童年噩夢」作者近照)

某日你重新來到教堂參加婚禮，你卻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噁心，逃出來後，開始用紙筆把當年的心情從記憶的底層一一掏出來，盡情地嘔吐，嘔吐，吐成了一本書。你不上教堂告解懺悔，你只想藉著書寫解析自己，當年那個天真無知，相信所有人的小奧立維。

漫畫讓你陳述過去，同時與惡夢保持距離。你不知道該如何完成此書，決定跟負責繪圖的漫畫家朋友回到當年夏令營營地勘景。

漫畫圖像慢慢地變成實景照片，你看到童年好幾個夏天走過的小路與樹林一一出現，你曾經在此蹓著皮耶爾的狗，在那裡與初戀情人溫存…突然間，你看到小時候的「好友」出現。他不再像當年那樣巨大難以抵抗，現在換成你低頭看著他，一個看起來跟所有人一樣平凡的老人家。

你的心跳開始加速，你開始冒冷汗，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兒時玩伴說那個傢伙早已過世，童年的惡夢現在居然活生生站在眼前微笑著，招呼著你與漫畫家朋友去他家喝果汁。他顫抖的雙手無力打開瓶蓋，還得請你們兩個年輕人出點力。

你該怎麼辦？

十二歲的你說，你一點也不討厭皮耶爾。
祖母說，人都會做錯事，皮耶爾神父是好人。
終於知道實情的媽媽說，當年的你居然可以如此成熟地與皮耶爾應對，真難以置信。

(圖四：「童年噩夢」封面)

你該怎麼辦？

當初看到這兩本漫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想窺探別人的痛苦，尤其其中可能真的是別人的親身遭遇。遲疑許久，我還是打開了「爸拔的好女兒」(Daddy’s girl)與「童年噩夢」(Pourquoi j’ai tué Pierre)這兩本書，一頁頁讀下去。彷彿看到了藏在成人身軀內的小孩，探索著自己的苦痛。以為已然忘卻的往事，為何還會像蛇蠍般竄出來撕咬吐信？

說出來，不是想成為博取別人同情與眼淚的犧牲者，只是對自己的遭遇質疑發問。重新回顧過往如剝洋蔥般般嗆鼻難受，然而，不硬著頭皮回看自己的過去，更難以超脫昇華。再醜惡難堪的過去都是自我生命史的一部分，忘不掉，也難以逃脫。與其拚命想逃開，不如正眼對待，然後讓它們隨風而去。

小奧立維是「童年噩夢」一書的主角，書名原文直譯為「我為什麼殺了皮耶爾(神父)」。本書依循著主角的成長過程，分成幾個章節敘述。隨著劇情演變，漫畫家近似杜比與貝比昂(Dupuy et Berberian) 的甜美墨線開始扭曲變形，分鏡也變得像摔碎的鏡子般四分五裂。到了最後回到當年夏令營營地的章節，分格出落得簡單大方，或許象徵著成年奧立維今日的心境。

「爸拔的好女兒」的風格沒有「童年噩夢」那樣老練成熟，作者崔許絲勒(Debbie Drechsler)本來是個插畫家，她採用如素人畫(art brut)般的樸實畫風來畫這本書，如織布般細細繪出細節圖案，也帶點澳洲原住民傳統圖案的手工風味。風格看起來天真淳樸，描寫的卻是一個小女孩的人生煉獄，這樣的反差，讓人讀來心疼。作者為法文版選擇了粉紅色的封面，有人以為那是為了表現小女生情懷，事實上，崔許絲勒說，她選擇這個顏色來代表故事中的肉慾。那是狼慾望的顏色，也可以是小孩心靈傷口的顏色，有點溫度，也帶著哀傷。

與皮耶爾神父重逢的奧立維並沒有真的動手做掉對方，藉著漫畫，他埋葬了當年帶著他活過現世地獄的神父與伴隨的噩夢。長大成人後的莉莉繼續她最愛的藝術創作，奧立維繼續書寫。他們走出了狼跡四伏的闇黑森林，變得更強壯。

詩人說：「記下是為了忘記。」

告別噩夢之後，天堂，或許就在不遠處。

相關資料：
■ 「爸拔的好女兒」(Daddy’s girl) ，黛比‧崔許絲勒(Debbie Drechsler) 作品http://www.debdrex.com/
■「童年噩夢」(Pourquoi j’ai tué Pierre)，作者奧立維‧K(Olivier Ka)，畫者阿勒費德(Alfred) 。2007年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最佳人氣獎，也成為安古蘭精選的六部重要年度作品之一(les Essentiels) http://olivierkaontheweb.free.fr/pages/0.html
■ 「童年噩夢」作者群訪談(法文) http://www.momiefolie.com/blogbd/?p=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