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十九年來第一次,我感到自己被重視,因為有那麼多的人關心我的生日。
一早就在學校宿舍裡,接到了何大姊寄來的生日卡,上面幾句祝福的話,最後是「給一個快樂的小女孩」,我真的很快樂,但是,我不再是小女孩了,從第二天開始,我就進入二十歲了,二十歲,在法律上是「成人」呢!
班上的筱青送我「海之濱」一書,她知道我喜歡看海;大為送了我一盒彩色蠟燭,希望我晚上回到宿舍將那些彩色蠟燭點起來,說那樣我的未來人生就會是七彩的。班代送了一個鑲著我的照片的相框,那是我在課堂上出神的時候被偷拍下來的。同寢室的張姊,送了我一條巧克力糖,另一位室友,寫了一張賀卡放在我書桌上.....我覺得自己被幸福包圍著,幸福像一層柔軟的薄紗,輕輕的圍裹著我,忍不住的笑意,漾在嘴角,我的一顆心,從早到晚輕飄飄的。
最高興的是,曉民特地從台北趕過來陪我度過這美麗的夜晚,雖然下著雨吹著風,我們仍然撐起傘,散步到碼頭去看船看海,小小的傘下,他擁著我的肩膀,給我帶來無限的溫暖。我們看淡水的夜景,看對岸的觀音山,看雨中迷濛的燈火,幾乎什麼也不必說,心底充滿了甜蜜。
後來,我們到他好友侯明的住處,將淋濕的外套、鞋襪脫下來晾乾,那裡有好多的CD,於是我們一邊聊天,一邊聽音樂,侯明讀的是歷史系,人很健談,說起淡水的掌故如數家珍,簡直像當地耆老,十分引人入勝。他還會算紫微斗數,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命運,於是,我們聊音樂、聊藝術,聽侯明說歷史故事,聊到我不知不覺在椅子裡睡去。
我在輕微的音樂聲與壓低的談話聲中漸漸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小毛毯,我趕緊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聊天中的曉民與侯明發現了我的甦醒,曉民走過來,說:
「看你那麼好睡,捨不得將你叫醒。」
啊!我竟然在陌生人的地方睡著了,雖然曉民陪在身邊,一個女孩子....這也太...太隨便了吧!我不好意思的看向侯明,他背靠著書櫃坐著,嘴角有股耐人尋味的笑意,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匆忙將毛毯折起,曉民說:
「怕你冷,我特地要侯明拿來給你蓋。」
「先聲明這條毛毯可是新的,我媽新買給我的,算是為我考上研究所換個新寢具;要是舊的,我也不敢拿來給你蓋。」侯明說。
「謝謝你!」說完,我轉向曉民:
「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房東如果睡了,不但叫門不方便,也會吵到我的室友。
曉民將我的外套拿來,於是,我們匆匆向侯明告辭。
屋外,還下著小雨,風倒是停了。
生日過完,一切回復常態,曉民回到台北忙他研究所的課業,而我依然正常的上課下課,跑圖書館、跑電影院。
但是,真的回復常態了嗎?那夜曉民送我回宿舍門口,在我的額上親了一下,雖然只是一下,卻是他第一次親我,也是我第一次被男孩子親吻。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羞紅了,雖然是深夜,但是街燈照著,宿舍門口的燈也照著,霎時我彷彿置身白晝,被千萬人盯著,躲都躲不掉。夜那麼靜,靜到彼此的心跳聲都如雷貫耳,曉民輕聲的道晚安,而我,幾乎是用逃的,閃進了宿舍去。
跟曉民在一起,一直都像大哥哥和小妹妹的關係,我們住在同一個村子,我家前面有個籃球場,常常一堆男孩子在那乒乒碰碰的灌籃,他們比起賽來非常猛烈,我幾乎不太敢看。但是進進出出總會看到,也因此知道他們。以前我們是不來往的,因為年齡差了四歲,曉民念高中時我還在念國小,等到我考上同一所大學,要作他的學妹時,他卻已經畢業,而且選擇了其他學校的研究所。
但因為同村又同校的這層關係,所以他開始照顧我,在我初作新鮮人的時期,帶我認識環境、認識朋友,並常常陪我一起回村子。他來淡水,如果留太晚趕不回台北,就會睡在侯明處,隔天一早再坐火車回去。
但是這些事,他從不曾對我說,我也沒想到要問,只是生日那晚,他第一次帶我去侯明住處,我聽他們聊天才知道的,侯明說他這樣太辛苦了,以前交女朋友也沒見他這麼認真過。
他有女朋友?我沒見過,但是他長的高,又那麼帥,沒有女朋友是不可能,但是,那女朋友呢?而他對我,又是什麼意思?他在我生日的那晚親了我,他知道,那對我有多麼重要的意義嗎?雖然只是像大哥哥疼惜妹妹般的親親額頭,可是,他特地從台北趕來,在那樣一個風雨的夜晚,不知排除了多少困難,只為了陪陪我,讓我能有個溫馨的生日之夜....這應該不只是大哥哥對妹妹的愛護,這,算不算愛呢?
說愛,似乎還太早,但是這次曉民回台北後,我變得特別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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