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又喝醉了。
他語焉不詳地通知我結婚日期,也不好好要我上山參加婚禮,
還鬧著說「我愛妳」,要我記得。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但卻是我第一次認真地看待他重複這三個字,
我從來沒想過去求證,不只是因為人言真真假假,
就算是真,也不會改變什麼,從來我就很清楚彼此。
隔開我們的...不只是內心膽怯的距離,還有我們所寄生的那片正義的大旗,
莫名其妙地堅持著理想和意識型態,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年少的理想,
彷彿那是生存的唯一正當性。
當男孩要我記住他的真情時,又讓我想起慘澹的青春歲月。
他的話...提醒著我,大學時代所犯的錯誤總不時要回頭嘲諷我。
有一次一同喝酒時,男孩的朋友說:「在台北-我們是異鄉人」,
一群異鄉客聚集在台北的小角落裏彼此取暖,
男孩不瞭解,因為台北已經是他的家,我們都是他的兄弟姊妹,
男孩爽朗的個性,聚攏了這伙人手足般的情感。
有時,四、五人在台大男四舍頂樓拆桌椅、起營火,
看著年紀輕輕的原鄉同伴們猛灌廉價米酒,
手指抖動地彈唱吉他,一直到天際魚白才方歇。
我常常分不清內心是同情多?還是友情多?
這也是我和男孩之間的距離。
一直到大四某天,他藉酒發瘋,一時拉住我,一時又撞向玻璃,
搞得全身是血,當時我們居然是走路到醫院去,
全身的血管流的是滾燙的酒精,男孩居然連縫線都不知道痛,
醫生懷疑地問說,你們有吸毒嗎?真令人哭笑不得。
那天起,我才知道也許我們兩人之間不只是欣賞、認同,
愛慕、思念卻又不足以促成彼此,
超乎朋友,卻又戀人未滿,不會忘記,卻又無能為力。
這是什麼道理。
即使我的身邊已經有了他,我也不再是當年漂流台北街頭的無助幽靈,
男孩還是一直在碰撞挑戰彼此的關係。
但是實際上見面,即使兩人獨處,也無形中有許許多多的人像是一道人牆,
隔開彼此之間。
比起重疊的人際關係,隔開彼此的恐怕是陌生感,雖然認識至今已經十年,
但是十年卻無法讓彼此瞭解對方,雖然熟悉卻又陌生。
即將成為人夫、人父的他,對我來說更是陌生,
就像停格的青春歲月,記憶中斷在某個青澀的時光,
當時的我是如此的難堪、痛苦,徘徊於家族鬥爭、環境適應、文化錯置等問題,
如今回憶--才知道當時未發現的甜美,竟無聲無息的延續下來。
誰也沒想到十年後,男孩會繼續說著我愛妳。
就像一齣喜劇的結尾語,只不過這齣喜劇中-
兩人擁抱的不是彼此,而是各自奔向戀人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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