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是我的大學同學,南投水里人 家中開水電行
所以我跟他見面的第一句對話跟大家對南投人的印象差不多
”阿那個921你們家有怎麼樣嗎?”
他們家沒有怎麼樣 雖然宣佈半倒 但是也只有牆壁龜裂而已 不幸中的大幸
除了大一住學校宿舍 大學剩下的三年我都跟他住一起
一起見證了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四年
阿成很獨立 國小畢業後就從水里去雲林唸國高中
加上大學研究所 他在外面住了12年
他在10月份好不容易挣到了研究所畢業證書 1/3就要入伍了
因為不是畢業季 所以算是徵召的很順利 沒有等個快半年之類的
阿成的興趣很特別
如果說我對中華隊跟棒球的熱愛是10 然後ack是11
那他對足球的熱情大概是30左右
他不但收看國外各大杯賽 歐冠杯 義甲西甲英超
同時身體力行 是校隊的主力前鋒
而且他射門是用左腳 就跟我是天生的左打一樣
但是他幫校隊踢了五年球 而我只是會被國小四年級小朋友三振的肉腳
兩者程度差很多
我大一升大二的暑假跟一群大學同學去阿成家
記得彼時大夥去了日月潭 奧萬大 水里蛇窯 好像還有清境農場 晚上還在水里溪畔烤肉 也吃了好吃的水里肉圓
所以後來我對南投的印象就是一整個好 風景優美 去南投就是像度假一樣
時隔六年 在阿成要入伍的前夕 我想起六年前那段時光
不趁阿成入伍前再去一次南投那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了
捏著六年前僅存的記憶 我上了海線莒光 搖了四小時到彰化二水
讓阿成來接我去他家 六年前六年後
我只是想找回當初的美好回憶 緬懷那段青春歲月
水里在12/31要大建醮 而且他哥也要在過年前結婚 到的這一天又適逢冬至
他家其實很忙
一到他家 就看到他媽在揉湯圓的麵糰 忙到沒空招呼我
阿成帶我去吃水里肉圓跟二坪冰
他跟我說其實他哥是奉子成婚 當他哥說女生有了 全家也不知道怎麼辦
整整一個禮拜大家都在規避這個話題 後來他媽媽說 那只好結婚吧
雖然他哥哥現在扶家裡的水電行 加上接明潭水庫的維修 月收入其實不錯
但是這也不過最近的事 之前還沒回到水里在台北工作時 完全沒在儲蓄
沒有存款要結婚 事情就變的很複雜 新房間要整修裝潢 加上結婚的費用
不是一筆小錢 所以像刷油漆這些可以自己來的小事 他哥就會叫阿成幫忙
我說 那你爸呢 怎麼沒有什麼意見?
阿成他爸不知道幾年前就不管事了 家裡的水電行給他哥弄之後
阿成爸每天的生活就是起床-看政論節目-吃檳榔-坐一整天-睡覺-起床
身為水里建醮的主委 也不見他忙進忙出 像建醮要辦幾桌 結婚要怎麼弄
他爸完全置之不理 只會說 隨便啦 不弄也行
此話一出 苦的是他媽媽 打點一切
我看到的賣湯圓 其實只是冰山一角
過年時家中會賣裸 端午節變成包粽子 平常會包水餃 做梅酒
舉凡可以增加收入的東西 他媽都會做 因為男人不爭氣
所以這些就弄東西加減賺
”因為他以前吸過毒 你也知道的 吸毒的人即使戒了還是會有點怪怪的”
阿成靜靜的說
”嗯....” 我咬著冰支 沉吟不語
水里溪仍靜靜在遠方潺潺流動 但是此趟南投行好像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
傍晚時分 回到他家
他媽媽說 ”阿成 去倉庫拿顆高麗菜”
於是我跨上阿成的機車去所謂的倉庫拿高麗菜 阿成媽要做晚餐
倉庫只離他家約500公尺 是他們家一些雜物的堆放地
水電行的材料 或是做梅酒梅醋的一些器具
阿成大學時常常會帶梅酒回學校 當時我們只知道梅酒很好喝
晚上都會拿來配鹹酥雞
不過當知道梅酒其實是經濟來源之一的時候 我有點慚愧
特別是阿成一一跟我介紹這個桶子那根管子要怎麼生出梅酒時
倉庫旁邊是一片田
種有高麗菜 不知名蔬菜 一堆檳榔仔 蕃茄
阿成說 我來澆個水
於是我們倆一人拿一根他們自己接的候速共幫這些農作物澆水
阿成跟我解釋
這些檳榔先種在盆栽內 等到一定的大小 就會拿去信義山區種下去
變成我們常看到的一畝畝檳榔地
等到可以收成 再給一些檳榔中盤商卯
檳榔攤販會給他們一筆錢 接著就可以自己摘這些檳榔 拿去賣錢
一年卯給這些攤販一次 大概都有二三十萬
”這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哪 所以不要小看這些盆栽”
當然包括高麗菜 或是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作物 只要長的起來 可以賣錢
都可以是他們家的收入之一
灑完水 到倉庫裡面
倉庫裡面有一個空間 就是我們說工地的工寮
有床 有電視 有衛浴
可是臥室有一堆衣服亂丟 廚房雜亂無章 浴室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阿成說:”我外婆就住這邊”
”真的還假的!!!!!”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阿成的外婆就住在這不是很乾淨的工寮內
每天早上拿著旁邊的作物去市場販售 今天是去賣阿成媽媽做的湯圓
賺到的錢阿成的外婆都會說 要給他兒子買房子
這麼老了 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老本 只想要給兒子幸福
”為什麼你們家不接她過去住??”
因為阿成的爺爺奶奶都住著了 如果外婆來 大家庭總是有點不方便....
”幹 那你舅舅咧 你外婆這麼辛苦都是為了他耶!”
阿成的舅舅也算是個鳥人
偏激易怒
”如果你把我家鐵門拉下來 你會看到有人噴漆幹你娘 這就是我舅舅的傑作”
”我外婆常常說 不會啦 這樣不會辛苦 堅持不接受幫忙”
阿成家做的東西 也幾乎是她外婆在賣的
”沒辦法 要是我們家的人自己出去擺攤
人家還會以為金興水電行是有潦倒成這樣要到市場自立更生是不是....”
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阿成不趁入伍前去玩
去環島 去花東 去匪類 當廢人 大家入伍前不都是這樣嗎
”唉 你留下來幫家裡 也好 也好”
這個晚上吃完晚餐後 阿成他哥就開始叫他幫忙擦油漆
阿成他媽媽也叫他幫忙搓湯圓
他家不因為有我這個客人而有所改變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所以我也只好坐在客廳 跟阿成的奶奶 還有晚上也過來的外婆一起搓湯圓
整個晚上我搓了大概兩千顆湯圓
而他爸爸還是一動也不動坐在旁邊抽菸吃檳榔看2100全民開講
他阿公也是在旁邊長壽菸一根接一根整個晚上
整個家很平靜 沒有人跟我聊天
大家也不覺得讓一個客人幫忙搓湯圓有什麼不對
除了搓湯圓 我還幫忙了倒垃圾 刮地上的油漆
忙了整個晚上 晚上我終於跟阿成有了空閒的時間
去水里車站前的一間麵攤吃宵夜
吃完了再外帶魷魚跟大腸 買了三支台灣生啤去水里溪畔喝
整個晚上我們聊了很多當兵的事情 我跟他說朋友當兵的經驗談
兩個人也練了一些豪小話 講一些大學的事情
就跟住在中正大鎮的每個週末一樣 喝酒聊天
但是我們都已青春不再
不能無憂無慮翹課 夜唱 去瑞里看螢火蟲
去阿里山奮起湖跨年 去逛家樂福夜市
住三年的室友另一個已經是駐地在澎湖的海軍
阿成也很快就要入伍 六年前六年後的改變竟是如此巨大
這生啤真是他媽的越喝越苦澀
第二天我們去了日月潭 埔里酒廠 還有集集線的車埕站
不輸南化水庫的明潭水庫
景色仍如此宜人 陽光喣喣照著前進中的機車
可是我想著昨天聽到的話 看到的一切 已經玩興大減了
下午回到他家 他哥哥迫不及待說 ”準備換衣服囉 要來漆天花板了”
一邊說一邊盯著我瞧 因為我的造訪 這兩天來讓他失去了一個好幫手
阿成的爸爸始終沒跟我說話
身為兒子的同學 我很想跟他打招呼說林爸爸好 可是他嘴巴一直都塞著檳榔 我....
我要坐五點十分集集線的火車 阿成在月台陪我一下
就跟我說 ”我去倉庫拿東西了”
” 唉 不知道下次來是何時了....”
”.....等我退伍吧 哈哈”
阿成走了 火車聲由遠而近 我半夢半醒回到二水
四小時後我又站在台北這個悲情城市
騎上機車 回到南港 路上經過一間湯圓店 今天是冬至
我想了想 停下來進到店裡 湯圓跟我昨天搓的大小差不多
這個時候電視播的 是孫雲雲的冰箱廣告
我看著這個台灣最有名的名媛擺弄肢體
想著阿成的外婆 阿成的媽媽 阿成的爸爸 阿成的哥哥
湯圓變的鹹鹹的 跟淚水一樣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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