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矇矇的,我靜靜坐在窗子旁邊。
這真是個怪異的午後。中午時分還下了點小雨,怎麼倏地就停了。當時的妳,正在廚房忙著煮著Spaghetti,麵條才剛撈起。收音機裡就播出了「Hotel California」,我正哼著。
「要加白酒嗎?」妳探著頭,倚著門問。
「嗯,好呀,沒什麼不可以的。」我彈了彈煙灰,雨好像停了。
「這是EAGELS的Hotel California嗎?」妳似乎想引起我注意。
我故不做聲,空氣凝結了兩三秒。到底是兩秒還是三秒,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也可能是更久。我轉過頭,露出揶揄的微笑:「是呀!妳不是知道嗎?怎麼還問?」
「唉喲!你都不理人家,所以我才想問你嘛。」
BINGO!果然被我料到了吧!想說我不理妳就說我幹麻不理妳嘛,編個隨便的理由都好,問什麼「這是EAGELS的Hotel California嗎?」,這種我完全不花腦筋就識破的理由。
「好啦!妳就是這樣。妳看,雨停了。」
妳緩緩走出廚房,圍著圍巾的樣子真是好看。與其說是好看,其實也不能算是百分之百的好看,總而言之,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
「真好,那下午應該會很涼快吧!」
「嗯,那我們下午到公園去走走吧!好久沒有走走了。」
「好呀!不過現在得先去煮午餐,我想,Spaghetti加了白酒,味道應該會很好。」
我撫摸著妳的手,「嗯,妳最厲害了。」
放開妳的手,我繼續看著窗外,煙裊裊在指間環繞著,雲,好像淡了些。
沒有陽光的午後,這真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了。連續幾天的毛毛細雨,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那種,真是讓人不知所措。
為什麼這樣說呢?如果真要形容,應該說那種小雨,實在是讓人心裡覺得慌。想出門也不是,不想出門也不是。即便是出了門,想撐傘嘛,好像又嫌太麻煩,不想撐傘嘛,這雨看起來又好像隨時都會變大似的。
就是這種矛盾,糾結著。所以,這種沒有陽光的午後,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了。
早上一睜開雙眼,看著窗外陰陰有點毛毛雨的天氣,真是搞得心情上有些失落。就像是原本期待會有個好天氣,至少不是個毛毛雨的天氣,但當期待不等於事實的時候,失落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跑出來。
賴著,就這樣一直賴著。撫摸著妳的頭髮,昨晚剛洗的髮絲裡還蘊著薰衣草的香味。嗅著那股香味,心情卻還是下著毛毛雨。
「怎麼啦!」妳揉揉雙眼,醒來的樣子真是好看。
我吻了一下妳的額頭,「妳看,今天又是這種天氣了。」
「嗯,沒關係。」妳看了看我,起身,坐在床邊,伸了個小懶腰,「早上想吃鮪魚玉米三明治,還是燻雞肉的呢?我看還是鮪魚玉米好了,好不好呀?」
「好吧!就這樣吧!」妳都已經幫了我決定,我還是乖乖的服從一下,以免早上只有清白的土司可啃。老實說,清白土司的味道也還算不錯,尤其,如果把吐司壓成一小方塊,那啃起來很有口感,我小時候都這樣吃的。那如果再塗點草莓果醬,或者蜂蜜什麼的,肯定是絕佳的風味。
我起身洗了個澡。昨晚做愛後妳留下的體味,還久久無法散去,那薰衣草的香味,成了我一直眷戀妳的身體的原因。
一走出房間,滿屋子的咖啡環繞,上等的Brazil Santos,用95度的熱水,以蒸餾的方式,濃縮出香純的味道。Brazil Santos的味道帶點酸味,但口感極順,喝下去的時候,甘苦中略帶點青草香。
爲什麼一定要用95度的熱水來蒸餾上等的Brazil Santos,不要問我,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依循著,習慣著,就像是為什麼要吃早餐,一樣。
鮪魚玉米三明治,一杯溫熱的上等Brazil Santos,再來點巴哈的「Air on The G String」,就連這種下著毛毛雨的天氣,也會開始有點好心情。
一直到中午前,就靠著早上的這點好心情,才能支撐下去。我無力的翻著博胡米爾‧赫拉巴爾的《過於喧囂的孤獨》,即便是聽著我最喜歡的巴哈「E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二樂章」,一大早的好心情,也開始從百分之百,一直慢慢慢慢地遞減。
還好,在收音機播出「Hotel California」的時候,雨停了。
我想像著,待會吃著白酒Spaghetti,享受著沒有陽光的午後,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呀!光是想像著,就感到全身上下的細胞都活絡了。
在「Hotel California」的「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中,一種期待著午后心態,慢慢浮現。
妳一邊煮著白酒Spaghetti,一邊哼著歌,直到歌聲消失。
我打開電視新聞,美麗的主播正用著字正腔圓的咬字,以一分鐘近乎一百二十個字的速度,訴說著地球那端地震的傷亡人數,我討厭這種悲傷的感覺。趕緊轉台。另一台的主播,正在連線國會殿堂,不管藍的綠的,每個人的嘴臉都露出詭異的笑著,我厭惡這種虛偽。
在心裡狠很的咒罵了一聲,妳剛好從廚房走了出來:「怎麼了嗎?」
我沒有回答,取出一根煙放進嘴裡,掏出火柴點火。
「又是因為電視嗎?唉喲,那就不要看了,我快煮好了,可以來幫我嗎?」
我吐了口煙,應允地點點頭。
吃午餐的時候,一邊喝著新鮮的柳橙汁,一邊吃著Spaghetti,嘴裡面滿是濃郁的香味。
「等會我們不要午睡了,去外面走走好嗎?」妳的嘴角沾了點起士。
「嗯,好呀!好久沒有這麼舒服的天氣了。」
「對呀!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下著毛毛雨,真是讓人心神不寧。」
「妳下次可以多放點起士,味道可以再濃一點。」
「真的嗎?」妳眼睛突然的瞪個斗大,圓溜溜的,好不可愛。
「妳這樣真是可愛呢!味道濃一點會更好啦!雖然你現在煮得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如果味道再濃一點的話,搭配起白酒會更好吃喔!」
妳微笑著,很開心的模樣。
風,突然起了。捲起了桌上的紙張,我抄下的那首鄭愁予的詩。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春幃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看著妳的微笑,白酒Spaghetti配著新鮮柳橙汁的時候,當鄭愁予的錯誤揚起,在一個沒有陽光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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