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義‧焚夜
－霧社事件參幕詩
幕景－殷紅的酒器飲盡金色的血液
聲音是砲彈搥擊的力道
莫那魯道：
仍是酒
是因酒起 應以酒終
三罈柿子酒，罈頸銬了條賁怒的手臂
罈口喘喘，呼橙黃的酒氣，悠悠吐露
編綴我倉皇的形色
我提不安的心
隨柿子香雜著酒氣一路行去
下馬赫坡，探索天井派出所虛掩的門扉
終不得入，此次，無功漫遊
喔喔，今夜我是霧社最徬徨踟躕
，啊啊 難果決飛起的是夜
群靈：
莫那魯道，最終
你還是醒了，儘管
瞳仁嘔吐不可扼抑的淒絕
迎我們一枚枚閃閃發愁的星星
像勳章，釘我們在飄搖天地雙足失根
透明的血，流了滿馬赫坡霧濛濛
喔喔，該不該喊疼
莫那魯道，你在風雪般銳利的社火
俯首看蘊身在獵刀裡的我們仰首看
你，楠木細煙斗
黥面
山形身軀
赤足護腕
黑色的纏身披肩
不得動彈。
莫那魯道：
熱烈的社火旁
我竟一昧憔悴成青藍，微寒
往事趹馳一遍
身子竟吞了枚夏天，焦躁，壯烈
啊啊，我咬牙
天際近旬的玉盤與懷中三罈柿子酒
碎成一片
獵刀，終於如翼大舒，是冷愴的風
陪我一段。
山神無聲。
莫那魯道：
十月二十四夜，低鳴濁水溪
花樣的石樹靈婚禮又起
比荷沙波、比荷瓦利斯你們越山
風聞而來，那三罈柿子酒餘香仍濃
你們揚空杯隨意，又是
無風，草蘆獵寮卻隱隱微顫
喔喔，又是個與眉溪
促膝失眠的一夜
霧社風隙我們鑽到了盡頭 （註一）
還要用獵刀斬出
多少羊腸向上的小徑
泰雅不是蟲，泰雅是鷹
這次不願再溯川走避了
占住獅子頭風吼 （註二）
這次
我們要出川！！！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山神摀耳。
莫那魯道：
十月二十六日，擁抱石樹靈
我們奉獻你一般，把一切都拿來犧牲
革命無比奢華，我們知道
喔喔，這次獻祭的不是山羌或野豬
是我們的身體
喔喔，這次獻祭的不是柿子酒或小米酒
是我們燙手的鮮血
前程？石樹靈你啟半灰半綠的唇
仍是問了
我們把有問題的掌紋捆好
握拳，一片待疑的地圖捲起
怕你看，怕你拈起多鬚的手指
憐憫地說不‧‧‧‧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山神遮目。
莫那魯道：
十月二十七日，槍響運動祭
整霧社跑得最快的
當然是岡田與吉村的頭顱滾地
我們展揚獵刀，銳利地席捲
天井派出所與馬赫坡製材所
群鷹蜂湧四射，滿天匕首亂插
藍色的腹部噴濺
明晃晃的金色血液
巴葛野陸，你們怒斥的聲音
在運動會跑道上
都快不過我們的獵刀
獎品：村田式步槍、彈藥，我們拿去
放黑色與紅色的煙火慶祝
網織天空的電話線悉數斬去
你們死亡的氣息
當然只能如硫磺硝煙緩慢
暈散至埔里，陳酒般的滋味
厚重地發燙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山神束手。
莫那魯道：
十一月一日，夜焚馬赫坡
我們自知抵禦不過陣地砲彈墬擊
棲躲樹林，襲奪
你們不知所措的頭顱
料你們推測馬赫坡殘垣破寮，亦知
我們胸口傷勢不輕
而你們是看不到的，包括自己。
機關槍主導雨勢走向
莫名失卻機關槍的你們
終究不及打一片傘 淋了一身紅疹
碰 碰 碰 碰
馬赫坡癱滿傲慢的軍服
終究聽不完所有清晰的槍聲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山神掩身。
莫那魯道：
十一月三日，哀斷斯庫吊橋
以退為進，早是已知將行的步法
我們居高凝視
濁水溪與眉溪俱阻你們涉川
你們像蛔蟲般在羊腸小徑蠕動向上
喔喔，在等我們啄食麼？
你們的槍碰不到
在高巖上睥睨一切的我們
喔喔，再施展一陣奪來的機關槍
賞你們十一月
生離死別的雨季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頭顱 頭顱
山神駐足。
莫那魯道：
十一月二十九日，瓦斯催淚彈
淚早已流盡，你們還要搾乾
我們瞳孔裡最後一滴淚嗎？
不能飛的你們，轟轟隆隆地
拳身躲在鐵鳥的引擎聲
投擲黑色的糞便，逼我們
奔出團團綠葉的遮掩
我們走避石窟，默禱
重複懷念石樹靈的祝福
舒整羽翼，蓄勢
儘管獵刀遍體鱗傷
看準意志最堅決的一刻，仍毫不猶豫地
要飛 ！！
群靈圍綠磷火齊步：
頭顱 頭顱
山神捏鼻。
幕景－十二月八日，喔喔，馬赫坡
竟被比霧更濃的空白填滿‧‧‧
群靈圍綠磷火頓首無聲。
山神起身－－－
（註一）霧社風隙：為濁水溪上游與眉溪上游源間的狹隘山陵，此地經年多霧故以名之。
（註二）獅子頭：由眉溪前進埔里的中間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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