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危機 卡債新窮，正在蔓延！ 文／林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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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聞》周報868 期
百貨周年慶又開鑼了，某家百貨公司單日就創下1億元以上的銷售業績，確實，在忠孝東路商圈的百貨公司，一到周末，黑鴉鴉地擠滿人潮，許多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臉上掛的盡是滿足的微笑。再將場景拉到信義區的百貨超級戰場，百貨公司一家一家地開，人群也從來沒有少過，而百貨公司的收銀台前排著盡是刷卡消費、準備簽名的顧客。如果在這幾個熱鬧的商圈走上一遭，你看不到不景氣的陰霾，也不會相信台灣人這一、兩年普遍比以前窮。
不久前，主計處公布8月份失業率為5.21％，還有52.9萬人沒有頭路；另一個值得警惕的訊息是：根據主計處公布的資料顯示，去年度已有約130幾萬戶的家庭是處於負債狀態，也就是說，他們一整年的淨收入比他們的支出還少。
至於其他還沒達到負債度日者，除了少數富人之外，多數人累積的財產也是愈來愈少，儲蓄就是一項指標。一向有良好儲蓄習慣的台灣人，從2000年開始，除了收入在前20％的高所得者，其他五分之四平均每戶儲蓄是逐年往下掉。另外，撇開軍公教人員不談，就主計處針對工業產業與民營企業所作的調查顯示，受雇員工的平均薪資去年的年成長率下降1.2％，換句話說，這些占國內大部分受薪階級的人，每個月的荷包變薄了。
民眾收入變少了，除了整體民間消費支出這兩年來顯得疲弱，近年來平均每戶消費支出的成長率也不像1990年代中期快，前年還出現負成長，從這些總體的統計數據，很難和在台北商圈的榮景結合在一起。難道，繁華商圈的買氣祇是一種假象嗎？事實上，雖然總體統計數字顯示民間消費成長力道不強，但台灣的確有一群人，而且數量愈來愈多，他們即使收入減少，甚至失業，但消費支出依然不減，甚至增加。他們依然衣著光鮮、吃香喝辣，手上永遠是最新款的手機，不但有轎車代步，每年還出國旅遊，不過，這些消費的錢多是借來的。向誰借？金融機構的消費性貸款，以及更普遍的信用卡循環額度。
他們是一群金融商品發達造就出來的新窮人，他們生活舒適卻入不敷出，他們的負債隨著消費的上升而增加，從總體統計數字來看，這群人雖然還不是社會多數，但從信用卡債務的成長，以及消費性貸款的增加趨勢來看，這群「新窮人」占社會的比重正快速增加中，而且他們為經濟社會帶來的影響也在持續擴大中。
預支消費方便 簽帳金額新高
六年八班的黃小姐，在一家公司擔任會計工作，雖然她學的是會計，但對數字未必精打細算。她曾經是刷卡不眨眼、刷爆卡一族。幾年前，當黃小姐還是高中生時，因為班上有人辦了第一張信用卡，向同學炫耀「不用先付錢，就可以消費」的好處，黃小姐好不心動，也辦了一張額度3萬元的學生信用卡。出社會工作後，黃小姐前前後後辦了5張信用卡，雖然薪水祇有區區的3萬元，因為刷得多、繳息狀況良好，銀行很自動地將她的信用額度調到9萬元。黃小姐說，自己並不是愛買名牌，但是超愛旅遊，尤其喜歡到東南亞國家，泰國、峇里島已去了好幾回，「出國旅遊的話，刷卡實在很方便！」
另外，同樣也是六年八班的劉小姐，則是不折不扣的名牌崇尚者。雖然不是啣著金湯匙出生，她藉著手邊擁有好幾張信用卡，祇要到百貨公司逛上1個小時，動輒萬把塊的名牌包包、衣服，就能滿載而歸，信用卡的方便性，讓她輕鬆達成名牌上身的願望。
的確，「一卡在手，盡其在我」。在1950年，美國大來集團（Diners Club）發行首張現代信用卡，原本祇針對金字塔頂端的商人發行，目的是讓他們方便在各高級消費場所，以簽帳方式消費。不過，半個世紀之後，簽帳消費的信用卡已經成了市井小民普遍使用的塑膠貨幣，尤其在台灣，從民國82年發卡數祇有318.6萬張，到今年8月底，已達到6538.9萬張，足足為10年前的20倍，成長速度相當驚人。雖然到目前為止，真正使用的流通卡數祇有已發行卡量的一半，但簽帳金額卻屢創新高。
根據財政部金融局統計顯示，到7月底，國人信用卡簽帳及預借現金的金額雙雙創下單月新高。另外，更值得注意的是，截自8月底最新出爐的數字可以發現，累計的循環信用餘額為3603.56億元，已突破3600億元，比去年同期的2980.02億元增加623.54億元，一年內增加逾兩成。
嚴重透支消費 卡債無力償還
由此可見，現在消費者刷卡時，固然刷得很阿莎力，等到收到帳單要繳錢時，赫然驚覺口袋空空，最後，不得不動用高利率的循環利息。換句話說，持卡人因為資金調度或財務吃緊，導致無法清償信用卡負債的情況，已在持續惡化當中。
像喜歡旅遊的黃小姐，一有長假就到國外玩耍，如果祇有兩、三天的假期，也要到南部走走，靠著方便的信用卡，徜徉在每趟旅遊當中。不過，她萬萬沒料到，在某次隨手一刷，竟把9萬元額度的信用卡刷爆掉，從此過著每月固定償還循環利息的日子。有固定工作的黃小姐在刷爆卡後，每月薪水發放下來，扣除生活基本開銷外，把每個月薪資固定拿去還卡債，手頭上幾乎沒什麼流動現金。在一次意外發生後，讓她大徹大悟，從此不敢再亂刷卡。黃小姐說，她曾因急性盲腸炎被送進醫院緊急開刀，但她手頭上竟然連開刀加上住院的現金六千多元都沒有，才痛下決心改掉亂刷卡惡習，祇保留一張信卡用，其他統統一刀剪掉。
而崇尚名牌的劉小姐很滿足信用卡預支消費的功能，因為她一看到名牌精品眼睛就發亮，也忍不住手癢，卡一亮出來就用力刷下去，朋友百般勸阻，還是阻擋不住她刷卡的慾望。不知不覺中她刷爆了3張信用卡，負債高達20多萬元，沒有工作的黃小姐即便動用循環利息，也已超過她能力範圍的卡債，又不敢讓家人知道，祇好求助於銀行的小額信用貸款。
銀行小額信貸的20萬撥下來了，把信用卡債償清後，劉小姐另一個夢魘又開始：每天醒來，就是接到銀行討錢的電話，沒有工作的劉小姐根本不知道從哪裡去生1萬元來還信用貸款的錢。終於，東窗事發，劉小姐的母親獲知女兒欠了銀行一屁股債，愛女心切，祇好拿錢替女兒還債。
別以為祇有六年級的小女生才會寅吃卯糧，五年級的淑芬也是標準的愛刷卡一族。淑芬是一個35歲的單身女性，在公家機關上班，薪水非常穩定。工作多年，薪水不算差的她，身邊不但沒有存款，還揹了數十萬元的信用卡債，每月祇付得起「最低應繳金額」，即使知道循環利息高得嚇人，她還是克制不了刷卡血拚的慾望。淑芬的朋友洪小姐很看不慣她這樣的行為，因為淑芬不祇繳不清卡費，連向朋友借的錢也無力償還。
洪小姐無奈地說，在SARS期間口罩缺貨，她透過管道幫淑芬訂了5000元的N95口罩，並先代墊款項，原以為淑芬會在拿到口罩時把錢還給她，但是過了5個月，SARS都已經銷聲匿跡了，淑芬仍沒有還錢的意思，洪小姐原以為淑芬是一時周轉不過來，無法還錢，所以不好意思催討。不過，在某次與淑芬上百貨公司購物的經驗讓她大開眼界，也搞清楚淑芬一直沒錢的原因。
原來，淑芬竟在專櫃看中一支六千多元的髮夾，二話不說準備刷卡付賬，看到這個情況，洪小姐連忙阻止淑芬，因為她認為這只髮夾不僅對淑芬來說不實用，用6000元買髮夾也太貴了吧！洪小姐嘀咕說，她朋友手上都沒現金可以還她5000元，卻可以拿信用卡一刷再刷，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據估計，會動用循環信用的持卡人約占使用信用卡的三成左右，年齡在20至40歲之間。雖然信用卡擁有預支消費的功能，確實為持卡人帶來不少方便，但持卡人手頭上可以支配的金錢在未相對提高的情況下，發卡銀行刺激大量刷卡消費的同時，透支消費的後果就是：卡債累累，遑論存錢！
信用過度擴張 造就新新窮人
相較於那些真正窮到繳不起學費、營養午餐費的窮人家庭，每天日子過得苦哈哈；這群猛刷卡、永遠繳「最低應繳金額」的刷卡一族，在還沒有真正發生「重大意外」之前，日子可都過得相當愜意，甚至快活得要命，因為預支性消費可以讓他們即便手上沒有現金，照樣可以大大方方買東西、吃大餐，而且刷愈多，額度愈高，至於還不還得起，下個月再說吧！
另一方面，由於銀行競爭激烈，高利差的消費性金融貸款自然是銀行業者眼中的金雞母。這一、兩年來，銀行不僅力推信用卡，現金卡或代償卡統統一起來，讓刷卡一族來個「以債養債，以卡還卡」，相較其他低利貸款的利息收入，信用卡每月高循環的利息收入是業者眼中的肥肉。
由主計處最新發布的資料可看出端倪，今年截自8月底，信用卡發卡銀行的業務收入（包括年費、循環利息、手續費及預借現金手續費）為554億元，比去年同期增加7.9％，其中光是年費及循環利息的收入為432億元，換句話說，年費與循環利息收入就讓銀行賺翻，而這個數字也比去年同期成長5％。
曾在國內各大銀行及外商銀行信用卡部門服務的劉伯慧說，在她業務推廣的過程中，確實常遇到刷爆卡債務累累的客戶，輕則欠下50萬元，最高甚至到100多萬元的卡債。劉伯慧提起接觸過的償還卡債的那一些申請人，迄今仍令她欷噓不已。她舉一個在新竹科學園區工作的女孩子為例，由於銀行看她在竹科上班，所以信用卡額度給的很高，而後女孩子因為結婚買房子、車子，足足欠下50多萬的卡債，最後向銀行貸了35萬元的小額信用貸款來還卡債。
劉伯慧印象中一個最慘的例子是，一位在保全公司上班、年近40歲的王先生，薪水雖然微薄，不過手上可是有10幾張的信用卡，為了交女朋友、買車子，不知不覺中刷爆好幾張卡，前後欠下高達100萬元的卡債，連代償卡、小額信貸之類的借貸都沒資格申請，最後淪落到被法院強制扣除薪資以償還銀行的卡債，終於嚐到刷卡不眨眼帶來的後果。
明日債台高築 黑洞誰來埋單？
雖然單就動用信用卡循環餘額的數據，還看不出台灣這類新窮人到底占人口的多少百分比，實際上，這樣的人會愈來愈多，已經戒掉愛刷卡毛病的黃小姐直爽地說：「我周遭六年級的朋友都是這樣！（指動用信用卡循環利息）」，隨後她又補充，「其實我也常常注意到，有中年人拿金卡在預借現金的！」。
也曾推廣過現金卡業務的劉伯慧不諱言，銀行間為了拚卡量、衝業績，放寬徵信，甚至任由業務員做不實的推廣，讓未經深思的消費者一口氣申辦多張現金卡。持卡人可能沒想到，這些信用卡若有各種不良信用情況，都會在聯徵中心留下紀錄，若以後真有急用需貸款時，都會有不利的影響，到時就後悔莫及。「現在20出頭歲的都指名要辦現金卡！」劉伯慧說，接觸了太多因卡債而來貸款的人，基於業務推廣的考量，金融機構業務人員會再慫恿對方辦卡以還卡債，這無異是讓他們再陷入另一個深淵，看了實在於心不忍，劉伯慧最後選擇離開這樣性質的工作。
誠然，有銀行界人士強調，因應金融自由化，銀行提供各種支付工具及新興金融商品是一種趨勢，不能因為部分使用者刷爆卡、造成個人負債，而抹煞塑膠貨幣的功能。不過，照一般學理來說，當失業率居高不下，薪資收入、國人平均儲蓄下降的當口，個人消費支出也應該隨之下降。但再回過頭來看看，其他個人消費性貸款（包括現金卡）、信用卡簽帳金額以及循環信用餘額皆創新高，讓人不免憂心，台灣民眾透支性的消費習慣已隱然成形，這批外表光鮮亮麗，實則欠了一屁股卡債的新窮人，就像是在溫水裡的青蛙一樣，渾然不覺自己即將被煮熟。
最現實的問題是，萬一景氣短時間內未見好轉，或丟了頭路後，連「最低應繳金額」都還不起時，如果沒有父母親幫忙解決卡債，或連家人都要因此鬧自殺時，明日誰來埋這上千億元（信用卡循環餘額）的帳單？到時候，這不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影響整體經濟的金融危機。(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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