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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0-27 17:16:00| 人氣19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職涯點滴:搖擺沒有落魄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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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四壯集
六十歲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112003102400400+1105130102+20031024+news,00.html
中國時報 ◎胡晴舫  (20031024)

他現年六十歲。他強調,他有什麼還沒做過的嗎?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他在廣告公司作美術設計;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他開了一間廣告公司,然後賣給國際廣告公司;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他建立了一個擁有四十多本雜誌的出版王國,他說別人都稱他為雜誌之王,他個人只當作笑話;然後,他把雜誌王國親手賣掉,五十歲到五十五歲之間,他搞網路上市公司,再售給跨國企業;五十六歲到六十歲之間,他從事家具生意,作裝飾藝術。六十歲以後,他聳聳肩,完全不想顧上禮節般粗魯回話:「世界上還有什麼我不知道或做不到的事嗎?」

遲到半小時,剛坐下來,他沒有笑容,只問:「要幹什麼?」我們其他人都面面相覷。不是你的秘書安排我們公司派代表來嗎,我們幾個人無辜地坐在紅色沙發上,面前擺著剛砌好的卡布奇諾咖啡,鮮奶還在秀氣地冒泡。這是一個極力想要展現老闆個人風格的辦公室,有長形原木吧台、昏暗的美術燈、極簡主義的桌椅,牆上掛著舊日電影海報的珍藏版,地上鋪著繡了中國三字經當圖案的羊毛地毯──聽說是老人自己設計,由自家公司製造的。 我們不清楚他要我們來的意圖,他似乎也不想解釋,喝一口他個人專用的特製茶,他滔滔不絕地教育我們關於他的輝煌經歷。他有點不耐,更明顯地不悅,他說話時上上下下擺動的手勢表露他對我們這些年輕人的憤怒:你們,居然,不知道我是誰。你們才應該跟我交代你們的來歷,你們的身世,你們的能力。看見我,你們要跪拜都來不及,怎能還妄想跟我同坐一張桌子,喝同一個咖啡機器押出來的卡布奇諾。

每一個人都感受到這層壓力。可是,他也並沒有給我們太多諂媚的機會。他一股腦兒地說下去。沒有間斷。我們找不到時機表達我們的崇拜。只能不斷點頭,不時發出輕微的驚呼聲,以表示我們的敬佩之情。不知為何,我感覺,我們虛情假意的奉承,不但沒有取悅到他,只不過更令他生氣。作為一個已知天命的人,他看穿了我們的膚淺,卻礙於自身的尊嚴與初次見面的禮儀,拿我們粗淺愚昧、自以為是的世故沒辦法。他只能繼續輕蔑。可是,他的輕蔑傷害不了眼前這群年輕人,因為無知與青春保護了我們。

本來他約我們吃中飯。說了二十分鐘他的故事,他看一下錶,急著要走。他有飛機要趕,在其他城市還有「更」重要的約會。我們來客沒有說話,他的財務顧問兼市場業務主管開口了:「好不好先跟他們談談合併的可能性?他們才能回去跟老闆報告。」

他斜眼睨了我們一回,「對不起,」口氣卻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我只跟決策者談判。和你們這個層次的人打交道,只會像是拿麵包皮打水漂,只有沉下去的份兒。不可能有任何實質的結果。」

拉拉身上的山本耀司西裝,他拿起杯子,仰頭飲乾剩下的茶水。把杯子放回桌面後,他順手推正鼻樑上的復古圓框眼鏡。我忽然憶起以前的確讀過一篇關於他的報導,他當時蓄著及肩長髮,整個身子極瘦極瘦,微微駝背,站在一扇映滿翠綠春色的玻璃窗前,彷彿一株柳樹。他當時也戴著同一副眼鏡。

我的記憶對他有意義嗎。顯然,沒有。他急沖沖地離我們而去。好像我們是一樁他不堪回想只想速速拋在腦後的荒唐戀情。他今生今世都不願再見到我們,他的背影似乎在說。

他離開後,有一陣不自然的沉默。我們告辭。進了電梯,同事說無論他過去多了不起,現在也過氣了。人一旦過氣,就是過氣了。至於證明他過氣的證據,同事狡猾地眨眼,「就是他居然淪落到要跟我們公司做生意。」本來是個笑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有點笑不出來。

台長: 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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