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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9.23 中國時報
議移民
龔鵬程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4+112003092300202,00.html

漢朝立國以後，即受困於匈奴之禍，賴武帝幾次征伐，才轉危為安。至東漢，匈奴分裂，光武帝把握機會，邀結南單于、紹南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匈奴之勢遂衰。至和帝時，派竇憲出塞五千里，大破北匈奴，匈奴之患乃解。此為史上第一次「徙戎」之舉，後來還有若干次徙戎之議，不贅述。徙戎，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把夷狄遷徙到中國內地來，也就是接納移民的意思。

漢代接納南單于移民，在政治及軍事上的效果非常明顯。因此後世基本上也沿用其法。亦《春秋》所謂：「夷狄進而中國，則中國之」之意。

但時移世異，中國人從明清開始，逐漸成了世界上主要的移民國，南流北走，至今遂遍布在全球五大洲。台灣，原本也就是中國移民大量徙居的島嶼。島上，包括原住民的一大部分，都是由大陸遷徙而來的。

可是，新的問題，不是原居者要不要接納新移民，而是移民者之間打來打去。漢人移民征蕃剿蕃，固無論矣。漢人之間亦分閩客，閩人又分漳州泉州，械鬥火併，各自劃出勢力範圍。其廝殺爭鬥之慘況，據我看，恐怕比春秋時期什麼秦晉殽之戰還要厲害些。閩客漳泉之間的一些感情與認知的裂罅，迄今也仍未消除。行動上或許已漸文明，心理上的畛域則猶隱然浮漾於不經意之際。我們看這次考試院考國文，主事者竟然會以閩南語命題，而悍然不顧其他移民群體的感受，便可見一斑。

畛域更明顯的是早期移民與後期的移民。先來者排斥後到，或後來者壓抑了先到者，彼此各有說辭，各有感受，誰都自認為比對方委屈，老移民覺得新來者搶了資源，霸住了位子，又在文化上貶抑了自己。新移民則覺得老移民欺生，人多勢眾，有土有產，占盡了便宜。因此彼此越瞧越不順眼。

台灣的民主化，不但沒有消除這些畛域、緩解新舊移民間的衝突，反而愈形激化。似乎誰也不必裝文明假斯文了，一切赤裸裸地以移民族群來操作著對搏。

如今，又有新的因素加了進來，那就是原先被視為新移民的外省族群，業已成了老移民，更有新的越南新娘、大陸新娘等等加入這個生存競爭圈。新來者人單勢孤，當然就成了最弱勢的群體。

在這個弱勢的新移民群體中，大陸新娘又比其他外籍新娘更慘，很難取得身分。對於這些可憐的新娘及其家人，平時人權啦民主啦口號不離口的人，也往往改換了臉面和說辭，把那些再明顯不過的歧視、壓迫與防嫌措施，說成彷彿恩賜，彷彿理所當然，彷彿不得不然，或威脅著說若不就範便要將之驅離。令人想起不久前也曾刺激著某些人神經的「外省豬滾回去」。

外籍新娘或新移民，希望獲得的是被認同、被接納。可是老移民要求的，卻是外來者先輸誠、先認同。這些要求有許多表面的理由、堂皇的說辭，但骨子裡也許仍是古老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心理，故對新來者頗疑其潛存異心。

可是，古人於夷狄戎羌尚且徙而納之，現在這些新舊移民可大部分並非異族哩。何況，同是天涯移民者，相煎又何苦太過急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