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鮮.地球村─比利時
黑人白人巴勒斯坦人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float/0,3417,112004010600464+11051302+20040106+news,00.html
中國時報 ◎蕭仲淳 (20040106)
他們是一出生就被外界烙印的人,他們被迫四處流亡,他們沒有國家,而世人稱他們為恐怖份子,因為他們的名字叫做巴勒斯坦人。
我正在比利時的語言學校學荷語,在我的班上就有一個巴勒斯坦人,剛和他同班時,有時會猜疑,他是否會參與恐怖攻擊。一天我們上課談到「黑人與白人」的主題,正巧班上唯一非裔籍的同學沒來,卻見他舉手告訴老師:「我,我覺得我是黑人。」
身上扛著四重印記的巴勒斯坦人
事後我問他何以自認為是黑人?他引用了一位法國哲學家所說的話:「我的膚色是白的,但我的心是黑的。」黑,不代表他的膚色,而是外界帶著墨鏡看他以及他的族裔。是的,在歐洲,他是「外國人」、是「阿拉伯人」、又是「回教徒」同時還是「巴勒斯坦人」,而一提到「巴勒斯坦人」人們總是立刻聯想到「恐怖份子」,這四重的身分就如同四重印記,將如影隨形地跟隨著他。
我認識一位猶太教長,他告誡我說:「猶太人能在商場有傑出的表現,是因為即使在貧窮偏遠的家庭,也不會忘記教育的重要。」他舉一個故事說,在中東地區有一個小村莊,那裡的人相當窮困,但人們經常發現有一些猶太小朋友,拿著顛倒的書本津津有味地讀著,原來在學校只有老師有書,學生們只能圍著老師上課,那個讀著顛倒書籍的,因為他的位置恰巧在老師的正對面,因此他習慣以這種方向閱讀。他說:「再窮,猶太人的小孩一定會念書。」
猶太界的名人多得無法細數,他們的成就無法讓人拿巴勒斯坦人和他們比較:「瞧,那個與以色列比鄰的巴勒斯坦,除了前一陣子過世,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任教的愛德華.薩伊德外,那裡只有自殺炸彈與貧困,他們一定沒有機會受教。」
一個西方朋友知道我有巴勒斯坦朋友後,立即問我:「他有沒有對以色列人丟過石塊?他是不是因為在家排行老么,才有機會出來念書?」老實說,即使我曾在大學時代,碰過薩伊德所著述的《東方主義》一書,我起初也和這位西方朋友的想法一樣。
夢想寫一本人類思想史的書籍
但實情卻是,他哥哥是布魯塞爾的記者,離鄉前留給他一千多本藏書,除了客廳之外,他祖母的臥室裡,擺滿了書本,他的老家根本就是個小圖書館,而一談到書本,他的眼裡綻放光芒:「我知道外界都說巴勒斯坦人很笨,但我對自己最大的期望是寫一本人類思想史的書。」
真相是讓人失落的,就好像是嚮往異國風情的老外,來到台灣卻不見耕田的水牛;而我們到非洲,也找不到食人的部落。在歐洲人們嚮往的是悠閒的步調,但這位同學到歐洲後,除了在布魯塞爾修課外,還在根特大學的哲學系註冊,對知識的渴望超過一般人。
我看這位同學挺健談,也不忌諱任何話題,於是我大膽提問:「你立志寫思想史,而台灣的小孩的志願不是當醫師就是當總統,其他巴勒斯坦人呢?」他回答說,其實大家早年也是想當醫師或是工程師,不過現在因為人們整天被坦克車威脅,以及戰機的疲勞轟炸,有些小朋友立志長大後發明一種驅逐坦克車的裝置。
和他對話到此,終於有一點符合我腦中的草圖──驅逐坦克。他告訴我,仍留在加薩走廊和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成日不是受盡戰機的疲勞轟炸,就是面對虎視眈眈的坦克,象徵鐵幕的柏林圍牆雖然倒了,但是在加薩走廊與約旦河西岸的高牆卻依然聳立,高壓的電流串集,伺候著想逃離這個煉獄的人群。「人們總不去思索究竟是為什麼,」他語帶激動微微顫抖地說著:「卻一味地指控我的族人。」
希望分享活著的甘甜,而非殺戮與仇恨
在我們的語言課程結束後,我們相約去Cafe閒聊,見面時他忍不住買了幾個類似蛋塔的糕點,並且請我品嘗,嘴裡還念念有詞地說:「在巴勒斯坦,如果有人過世了,家屬就會請村莊所有的人吃這種糕點,意思是往生者希望在活著的人心中留下甜美的滋味。」一個特殊又甜蜜的傳統,如今他只要一嚐到這種甜點,就彷彿回到兒時的故居。我相信在他們心底深處,最願意與人分享地其實是活著的甘甜,而不是殺戮與仇恨。
離別時,他親自送我到車站,雖然這已是我相當熟悉的城市,而對他也不順路,但他認為這是對女性必要的堅持。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歸家的途上,其實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同,他們只期望一個安定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