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最爱的比约克.
有些音乐只有在特殊的时间里才会散发出让人震慑的力量.在我明亮纯粹的年纪里,是决然没有可能认识比约克的.她粗粝而干涩的声音就像裹挟着碎石与尘土的风,让人阴冷,让人不安.
高三的时候每个周日的下午我去上一个愚蠢的理化补习班,老师爱把课本上的东西抄满一黑板,然后讲一些无聊的题目,坐在下面的学生瞪着茫然的眼睛无论如何都听不懂.后来我逃了出来.两个小时的上课时间我就在附近的马路上游荡,然后发现一间叫做Kurt Will Never Die的小店.如你所知,店主是一个热爱着柯本的男孩子.店子很小,里面黑漆漆的,男孩子的吉他挂在墙壁上,CD凌乱地堆在架子上和地上.我蹲在地上艰难地挑选,玻璃纸总是很脏.拿到男孩子面前时他随口说一个价钱,显然不像是在做生意.
以后的日子就常常坐在一起聊.我看他挂在墙上的柯本的头像,流畅的金发,像不可一世的狮王.眼神是无法正视的绝望,他放给我听《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然后垂下头,两只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抱起来,不掉眼泪.空气里弥漫着柯本沉重的喘息,我觉得冰冷异常.那天离开的时候他送给我一张《POST》,他对我说,你听听比约克吧,是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晚上我把它塞进音响里,第一个音符迸出来时立刻按了暂停,然后接上耳机.我预感到里面有不可预知的力量在迸发.我一口气听完了,瞪着眼睛,头发简直要立起来.
可是我还是记住了那个晚上,因为我发现我如此需要这样的声音.
比约克是上帝特别偏爱的那种天使,她的音乐外壳是现代电子打造的闪亮外衣,核心却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在半唱半说之中释放着自己天生就有的神经质.那是带着羽毛的箭镞一样的声音,宽厚而锐利,有着闪电的光亮,富有弹性,不会被折断.她的嗓音不是那种天然的高,而是一种丰富的满,没有锈迹.
比约克那类的音乐是不宜常听的,那里有真正的灵魂之痛,听完后觉得不忍,就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被蹂躏后的不忍,心绪许久难以平静.同样不常听的是那些附着了生命记忆的音乐.常常也会产生困惑:那些嵌进生命深处的音乐,为什么就那么脆弱,让我们不忍卒听,就像那些让我们有电光石火之感的人,那么快就消失,难道生命之美原本就是一种幻象?
我一直记得那首叫《PAGANPOETRY》的歌,它蔓延在我的脑际我的瞳孔和手指间.所有的配器都消失了,剩下比约克用尽力气地在唱:I love him,I love him, I love him.身后,无数个声音在轻轻地和:she loves him, she loves him, she loves him. 这样的表达,简单到极致的感人.
曾经一伙人围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试图放《Isobel》给他们听.刚传出来时音箱旁边的郁金香蓦地掉下一片花瓣,人心疼不已.而大家感叹音乐原来真的有如此不凡的震慑力.明白的是,音乐不属于我们夹杂在日常消费和都市霓虹下的人来人往.是独自一人时寂寥的夜,一个人走在黑夜孤独的楼群下才会喜欢的音乐,是一种属于郊野和大海深处的那种黑暗的声音.寥碰撞着寂寥,暗挤压着黑暗,一种闪电敲击着头顶的美丽涌在心里.们穿行在比约克曲径幽深的迷宫时,有人都会在到达她之前体力不支.
寻找她的各种照片看,个不漂亮的神秘女子.她把脸贴在狗的鼻翼之下,猫头鹰抱在怀里头发遮盖了脸庞.而狂野时而诡异时而安详.一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言语赋予她一个漂亮的名字.来看到电视里转播几年前的奥斯卡颁奖礼,比约克一身天鹅装艳惊四座.然惊叫,原本就是一只黑天鹅!
当然,她的天鹅装更让人惊艳的,那部获奖无数的《黑暗中的舞者》.
后来轻易地找到DVD,夜插在笔记本电脑里一个人看.约克逐渐模糊的眼睛是像婴儿一般的,只有比约克可以拥有这样的脸,她的笑容里有种东西甚至让我心疼.
大部分时候,约克都会跳出现实生活来跳舞,在工厂里轰鸣的机器声中跳舞,火车轨道旁边跳舞,在走向绞刑架的路上跳舞.影里的塞尔玛有一张凄楚的脸,但在跳舞时,那张脸就会洋溢着喜悦.从监狱到刑场,死的107步,胆怯得两腿发软,然而心底的歌声响起时,履开始轻盈地旋转.歌声一直延续,直至绞刑架下的凳子被踢翻才戛然而止.心中被绞得很紧的一种东西在那一刻也随着绳子坠落了,到了黑暗的谷底.乐竟然可以如此强大,死神面前筑起篱笆与护栏.演特里叶说:比约克根本不知道如何表演,能把自己完全变成塞尔玛,正体验到塞尔玛的激情.
上大学离开的时候,比约克的五张CD塞进了箱子,直带在身边.有办法舍弃曾经的爱恋与伤痛,蜜与酸楚.子里更多地叠放了一些如同巴赫的《d小调弥撒曲》或者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之类的音乐.于比约克和那些不忍打开的CD,我知道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还会再去聆听,且感受到生命的拔节成长.旷中竟然有那样铺天盖地的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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