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看了我的新聞台,第一個反應就是問我,連篇累牘中,為何甚少提及我父親。 的確,也許是因為父親的工作關係,較少時間跟我們孩子接觸,所以互動也不多,再加上母親的強勢,父親給我的印象,是片段和不是那麼深刻的。
從我有記憶開始,可以感受到,父親對我們孩子還是疼愛的。依稀記得,幼時常被父親逗趣,每次帶我出門逛街、看電影、泡澡堂…,他會把我安置在公共場所的一處,告訴我不要離開,他去有事,一會兒就回來。然後自己就躲在另一地方,看我的反應,直到我不耐久候,號啕大哭後才露面,手裡拿根棒棒糖,邊笑邊安撫我。還有一回,他問我︰天上的星星都是甚麼顏色?我說︰是都是金色,他笑說︰不對!也有紅色,我不相信。到了夜裡,父親帶我到屋外空曠的地方,指著天空的一處說︰你看!那兒不是有一顆紅色的星星嗎?這件事使我驚懼疑慮了許久。後來懂事後,才知道那只是住家附近,『警察廣播電台』發射天線,頂端的一盞紅色警示燈而已。
真正說起來,父親還是蠻顧家的,每次他回來,我的目光都是投在他的雙手上,因為他會很神奇的變些零食出來,逗得我好開心。家裡缺些甚麼,也都是由父親隨時補充。最教我佩服的是︰他沒學過電工,卻能將家中故障的電鍋、電扇、收音機、縫紉機…拆卸再組合,就完好如初;他沒學過編織,卻能將家後院,用竹篾編織出一道籬笆圍牆;他沒做過農事,家中前後院花圃,在他巧手翻動下,居然也能花團錦簇,枝葉扶疏。在得知我有氣喘的毛病時,他會到處找藥方,弄些曇花、狗肉、蛇肉、貓頭鷹肉…哄我騙我吃。夜裡也常會感覺到有一雙溫暖厚實的手,拉上被我踢掉的棉被。
在父親身分證『教育程度』欄裡,註記的是『不識字』,但是,我還是看過他在部隊受訓時所作的筆記,字蹟娟秀工整,看得出來是一筆一畫慢工細活刻劃出來的。平時,他也會戴一副老花眼鏡,閱讀報紙雜誌,然後把內容想法﹝尤其是時事﹞告訴我們。家裡過年過節,也都是由他張羅,尤其是過年祭祖時,他有一套SOP(標準作業程式 ),口中唸的詞,動作的熟稔,有如專業的祭司般。
父親自軍中退休後還不得閒著,跟母親倆弄了一台中古手推車,每天推行到兩公里以外的一處路口,擺攤賣臭豆腐,中午出門直到深夜才返回家。回來後還得準備隔日所需的作料︰蒜泥、辣椒醬、醬油、沙拉油、泡菜、木炭、電瓶充電…。一次軍校放假回家,我自告奮勇幫父親推車,到目的地時,已渾身大汗氣喘如牛。 沒想到一輛小小手推車,居然有上百公斤重,推的如此吃力,我只是偶爾推,父親卻要天天推著跑,真難為他了。
父親個性豁達開朗,對人對事都是直來直往,不會逢迎拍馬,對他人沒有戒心,也從不對人設防,所以年輕時常吃別人的虧,就索性就減少人際關係與應酬,他不打牌、不抽煙、不喝酒、生活圈也局限於工作場所與家庭。到他晚年時,生活也都隨我們子女安排,他不會叫苦歎窮、不會怨天尤人,父親在生前的日子,可以以「平淡、平實、平凡」六個字形容,父親過世已四個年頭了,在今年父親節前夕,謹以此篇短文,遙祭父親在天之靈,願他在另一個國度裡,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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