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除了本名之外曾經有過很多的綽號。有人稱我拜占庭,有人叫我豆媽,有人稱我雲雀兒,有人叫我牽牽,有人叫我JILL有人稱我CAROL,剛教書時學生稱我為長腿酷姊姊,現在的學生叫我母后或音樂老師,但是跟著我最久的稱謂是石頭。
因為我姓石啊。從國小一年級學到石這一個字(應該是烏鴉朝小瓶子丟小石頭才能喝到水的寓言故事那一課吧),我就註定了擁有石頭這個綽號。
哈哈,石頭,妳是石頭喔!學到這個字同學都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後來,小四轉學念了音樂班,大家一看有人姓石耶,石頭的石喔,於是,這個綽號也跟著我轉了校。再加上這群同學中的十個人跟著我一起讀上了同一個國中音樂班高中音樂班大學音樂系,每到一個轉折,我上台自我介紹,台下的人就幫我說:她是石頭叫她石頭就好。
我是無所謂啦,所以到最後連系上老師都叫我石頭,有天有個外系的很帥的男生跟我說他剛開始以為我綽號叫石頭想必是脾氣很硬很固執,所以他當時決定閃我遠一點比較好。(那麼帥卻這麼笨,算了。)
多讀了幾年書,還會有人有學問得跟我說,歷史上姓石有名的,一個石崇(財大氣粗到極點的一個貪官殘暴無恥大爛爛爛爛人),一個更有名叫石敬塘(就是對契丹稱兒皇帝的丟人皇帝),沒了。
唉。那又怎樣?我的姓我又不能自己選。因此小時候我常常想,如果我可以自己選姓的話,我想要姓白或姓藍或姓梅姓鐘姓葉姓柳.....(但是又想著還好我不姓焦不姓錢不姓牛不姓公孫。)
***
我爸也姓石(廢話!)。不過他的綽號不叫石頭-----他的同事們叫他STONE。其實還是石頭,只是英文版。(所以以許多人的眼光來看可能會覺得我老杯比較國際化喔。)
當然國一英文學到這一個單字的時候也是有人想改叫我STONE的,但是我不肯。我覺得STONE聽起來很像屎洞,叫我石頭隨便你啦但是不要叫我屎洞拜託。
後來我弟弟的綽號叫石董。也是這個字來的。
***
有人聽我說姓石頭的石,很好心的教我要說鑽石的石啦。
唉其實想清楚了就知道鑽石也是一種石頭啊(比較漂亮比較硬而且比較容易引起戰爭而已),除了人之外,對於其他萬物來說,鑽石也沒有比其它的石頭好用啊。
看開一點吧。
***
我去買東西,物品缺貨,小姐說留個姓名電話貨來了會通知,因此我寫了自己的名字跟手機。
過幾天電話響,對方說,請問是左小姐嗎?
左小姐?不是喔,這裡不姓左。
那是右小姐嗎?對方說完疑惑的喃喃自語,有右這個姓嗎?
(對啊有右這個姓嗎?)
喔,那你應該是要找我,我姓石。
我一說完對方就笑了出來。她們說店裡兩個店員看著我的簽名,一個猜姓左,一個說姓右。
吼拜託,我簽名明明就既規矩又中庸的啊?哪裡左又哪裡右了?
***
我們這種不是大姓的人幾乎沒有跟同姓的人同班過(不然他的綽號可能還會跟我一樣也是很麻煩啦),所以遇到同姓的人總難免問一下住哪裡啊然後彼此覺得好開心之類的。
我有次去北京,看到星巴克的店員的名牌,很開心的說:哇妳姓石耶,我也姓石喔。
店員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一一?
我說,我從台灣來的,台灣姓石的人很少耶。他面無表情的說:喔,我們這兒挺多的。
(好吧,當我沒說好了。)
囧rz.....
(我後來才想到河北還有個石家莊呢,難怪挺多的。她一定想著這個人是在親切個什麼鬼啊?)
***
在台灣,跟我同姓的人不算多。我個子高,人家總以為我外省丫頭。我說不是,我本省人啊,我家土要要命,小時候都講台語,爸爸老家在台南縣,阿公在種田。
當我這樣講的時候,也許你以為我要說的是我們家沒有甚麼了不起吧。不不不,在我心中,農夫這種職業是最高尚的一種。(鄭板橋也說過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唷。)
只有這個工作,矗立天地之間,連接風土之際,滋養土地並以土地滋養植物,再以植物滋養所有人們,看得懂天色,聽得懂地音,辛勤的勞動配合節氣之韻律像是曼妙揚袖舞步配合著季節的音律,由得稻穗變黃,握著果實變大,土地用收成回報他們對之的尊重敬愛與付出。
然後呢有一天,我親愛的的阿公葬在了他守護一生的田地裡。當我想著他生前對別人(例如對撞到他的那個男孩,或是那些來幫他舞龍舞獅的人)(不明瞭的人請看這篇ff,fortissimo。最用力的事)所做的那些事情,我清楚了解我的感動的原因在於,我不是這種人。
我們住在這種擁擠城市裡如同衣著華美的蟑螂,錙銖必較的算著怎樣不會吃虧,精打細算的劃清著你我的界線,分秒必爭的搶著塞車的縫隙,見縫插針的挑弄著別人的財產,我們不會,不可能有這種胸襟的。
惟有成就美麗迎風的稻浪,擁抱寬厚連綿的大地,謙卑面對風雨的摧殘而無怨接受以之當作修行並願意彎腰低頭繼續播種的農人,才會有這樣的寬廣氣度。
即使,他們背不出任何一條論語,認不出任何一個諾貝爾獎得主,而且一點有沒有打算跟國際接軌。
***
因此,在豆格格一天到晚問我希望自己姓什麼的時候,我真心誠意的說,我想姓石。
為什麼?豆格格不解。她想姓黃,姓林(這樣就可以跟她的好朋友同姓),她又說她以後不想冠夫姓,而且萬一嫁給姓朱的人又冠夫姓就變成朱李小妹太難聽之類的。
妳都不想換喔?妳為什麼已經姓石了還想姓石?石又不好聽。豆格格說。
因為啊,我們姓石的祖先,一直都是很了不起的農夫喔。他們很辛勞很辛勞的耕種,很努力很努力的用作物餵飽了很多的人。而且啊,我喜歡我的爸爸,喜歡我的阿公,我的姓是他們給我的喔。
豆格格說:可是石頭不好聽。
喂喂喂妳知道石頭是很了不起的東西嗎?
風遇之止,水過之清。山蘊其於內,江流於其上。可以承載萬物可以風化成沙可以做成方尖碑可以拿來蓋房子可以鋪道路可以石板烤肉可以石鍋拌飯可以裂開讓孫悟空蹦出來....。
喔,親愛的豆格格,真的真的我還是想姓石喔。這可是我很大了才想清楚的事情呢。
(豆格格聽了之後說:那我也想姓石,我也要當石小姐。我只好說:啊,姓李也不錯啊,你知道以前整個唐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