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雲雀　愛唱歌 得到的，緊握；失去的，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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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巴揚寺。

有沒有看到尖塔上有一個個微笑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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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揚寺是位居吳哥城中央的重要寺廟。它是吳哥國王拉耶跋摩七世為自己所建的陵寢寺院。

據說當時王朝中的人民分為信養印度教與佛教兩派，國王為了化解兩派人馬的歧見，所以在寺廟中加入了兩種宗教的建築元素，以示融合團結。

印度教的雕刻細緻繁複，佛教的雕刻莊嚴宏偉，這個巴揚寺就我看來還是充滿了許多印度教那種感官上的強烈氣勢與華美風格，但是任何一個佛教徒都可以容易的辨識出廟宇上的那些巨大的臉孔是屬於佛教那種融合悲喜之後的無慾笑容。


巴揚寺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寺廟的每一個塔的每一面都有一個佛的微笑面容。四十幾座的尖塔冉冉綻放一百多個微笑面容，不管轉到哪一個方向都可以看到微笑面容，也被微笑面容看著。相信最初發現的法國探險家在看到淹沒在參天叢林中的寺廟居然浮現笑容時，必定震撼到不行吧。

這個微笑現在被稱為”高棉的微笑”。


***


這些雕像就這樣微笑了一千年。

祂們就這樣微笑著，看著強盛的吳哥，真臘，扶南王朝的子民膜拜於腳下。

然後祂們也這樣微笑著，看著暹邏人大舉入侵，看著血流成河後爆發的瘟疫終於吞噬了最後一個活人，看著一個攜來攘往的城市轉瞬間成了死城。

祂們微笑著看著樹木用熱帶雨林慣有的速度，迅速的攀上了祂們的身。

祂們微笑的看著發現的法國人，也微笑著預知著這片土地被殖民的開始。

祂們微笑的看著柬埔寨的人們歡呼著脫離殖民統治，然後又微笑著看著這個地方充滿為了奪權而無法休止的戰亂，以及因此家破人亡的無辜子民們。

祂們還微笑的知道許多我無法預知的未來的事情。

現在祂微笑的看著我，但我無法微笑。

我想問，你都知道的嗎？你是佛，在你微笑的當時，你已經知道所在的這片土地將會遭遇許多的殘酷吧？那麼在戰士哀嚎的時候，在人民痛哭的時候，在我們觀光客聽了都皺眉的時候，當你高高望著下面而心裡也很痛的時候，是什麼信念支撐你的微笑？


***


當時天氣熱曬得頭昏，攀爬躲俏階梯又幾乎要我的命，再者初見那麼多佛容令我驚訝不已，腦筋不是很清醒。

回台灣之後，當我已清醒的腦袋反覆看著巴揚寺的照片中那些微笑的面容，忽然想起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叫做艾茉莉。


誰是艾茉莉？

艾茉莉是果陀的舞台劇＂淡水小鎮＂的女主角的名字。劇中的她是一個四零年代在淡水長大的女孩，與青梅竹馬的男主角結了婚，後來難產，死了。

上了天堂的她非常迫切的想回到人間看看親人們，天堂的管理者告訴她她可以有一次機會回到人生中的某一天去作一個旁觀者，但是他勸她放棄。

她說什麼也不放棄，想選她結婚的那天回去看看。天堂管理者勸她絕對不能選那些重要的日子。＂越不重要的日子越好，不然會承受不住。還有，受不了就放棄，大家幾乎都是提早回來的。＂

為什麼會承受不住？艾茉莉不懂。她想她怎麼可能提早回來？她還想延長呢。不過她後來接受了勸說，選了一個平常的日子，是她八歲生日的那天。

她忽然變成了一個旁觀者，回到她八歲生日的早晨。她看到她念國中的老公從籬笆下丟了一本集郵冊過來她家，那是她的生日禮物。她這才發現原來她老公這麼早就暗戀她了，她對著他大喊可是他聽不見。接下來她的母親起床為全家做早餐。她這才發現原來母親曾經如此年輕漂亮。她哭著跟她媽媽說她很想她，但是她媽媽看不到她的，仍舊熟練的煎著蛋。然後她爸爸起床了，跟她媽媽說今天是艾茉莉的生日唷！我們來煮個麵線祝艾茉莉長命百歲吧！艾茉莉哭著大喊她並沒有長命百歲，她很早就難產死了，但是他們感覺不到她的存在，開開心心的在籌備女兒的生日。

台上的艾茉莉泣不成聲，而身邊的人的笑聲聽起來更是諷刺得令人心碎。後來她承受不住了，只看了半個早晨便提前回去。回到天上後她跟天上的管理人說她懂了，然後安安靜靜平平和和的離去。

劇終了時她老公去掃她的墓，唱著她生前愛聽的歌，唱到一半泣不成聲。而她淡淡幽幽的，跟她旁邊的人說：我懂了。但他不懂的。


***


如果可以回頭看，人生是什麼顏色？我常常想著這個問題。

當你看到一個人慶祝買了新家，但是你卻知道有一天他將葬生於這房屋的火災之中; 當你看到兩個人快樂的結婚，卻知道他們終以離婚結局; 當你看到一對父母欣喜於新生而兒的來臨，卻明白這孩子將於青春年少戰死沙場; 當你看到一個苦讀的孩子金榜題名的歡樂，卻了解這孩子將來會得絕症.....

那麼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不幸？
那麼什麼該哭，什麼又該笑？
艾茉莉的八歲生日，一個平凡而快樂的日子，但回頭看為什麼卻是椎心刺痛？


我始終不懂。也不知為何會從巴揚寺的微笑佛容忽然想起了艾茉莉。

也許艾茉莉笑過又哭過，從天堂異境再回頭看人生，於是她終於懂了。

也許因為佛祖預知了所有的腥風血雨，承受了過多的悲歡離合，而終將在最後有所了悟，把所有的不捨與慈悲，提煉成為一朵無言的微笑。



而平凡如我究竟是不能了悟的。只有在滾滾紅塵中，望著佛祖的微笑，謹記感動於心的這一個片刻，再繼續我哭哭笑笑悲悲喜喜的旅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