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吃下夏天第一顆荔枝之前,似乎忘了「離奇」兩字的意義。(字用久用濫之後就失去了描述的準頭!)那是一種叫做玉荷包的品種,雖然台北市各大街的天橋下都躲著開小發財車的個體戶在販賣這種看起來很青的小荔枝,但是收成之好、價格之高已經達到必須動用保全公司看果園的地步。
這種荔枝皮軟軟的,可是打開可得小心,冷不防鮮汁迸出,噴妳一頭一臉!
Yvette 吃兩顆就嗆到兩次。二麻子更慘,第一顆就嗆到咳嗽不能說話。這荔枝甜到必須請「嚇洛克‧荷姆斯」來調查調查。
因為這樣悚然一驚,嚇到自己,於是 Yvette 開始「回味」近年吃到的所有改良水果。
台灣棗子,甜得很「不可思議」:
那是一種叫做蜜棗的水果,完全沒有一絲苦澀,皮很薄,咬下去還沒有聽到「噗」的一聲,果汁就流出來了。Yvette 小時候吃的棗子是脆的,多吃兩顆還會犯胃疼,所以媽媽還不太給吃,通常吃兩顆就會被喊停。
台灣李子,甜得很「驚險」:
小時候,夏季的門就是由李子敲開的。因為酸的關係,李子通常需要打破、醃漬鹽、糖和甘草,才能入口。那是非常平民的食物,似乎大家都買得起。再窮的家庭都能看到小朋友吃自家醃漬的李子、桃子和糖煮芭樂乾。在當時,沒錢的人可能會種別的作物交換。我們就常吃到「姨婆丈公」送來成簍成簍的楊桃、金棗、芭樂,以及這些東西拿去送鄰居之後鄰居送來的「海菜」、「海瓜子」、毛蟹、甘蔗、水煮花生、饅頭和爆白米花。的確是很沒有邏輯的可愛交換。
已經很多年沒吃到台灣李子了。超市看得到的都是加州李,又大又甜,偶爾吃到沒味道的加州李,也沒得抱怨。一九九八年和台灣友人在劍橋發現往
Grantchester 的路上滿路的李子樹當籬笆,滿地掉的都是紅紅紫紫的小李子。我們思鄉情緒大動,正要偷幾顆解饞,裡頭有位先生特別出來告訴我們「這可以吃」。在他面前我們這幾個小偷只好裝無辜,和他一起吃。咬一口,鄉愁就沒了,因為,那些小李子完全沒酸味。
台灣的改良李子和那年吃到的劍橋小李子一樣,連甜味都差不多。可以直接入口,完全不能解鄉愁。
台灣芭樂,甜得很「超現實」:
小時候在鄉下沒人買芭樂,幾乎每家家門口的空地就會種一棵芭樂(或一棵木瓜)。小朋友可以直接爬到樹上去邊摘邊吃。我兩個弟弟放學後都躲在圍籬邊上那棵自己莫名其妙長出來的芭樂樹上玩,他們躲在上面可以叫住過往的所有同學,讓摸不著腦的小朋友驚喜一下,還可以在樹上架一個圍棋盤子寫功課。
這棵芭樂從沒施肥、覆土或剪枝,長出來的芭樂尊容可以想像。其實每一顆芭樂都在變黃之前就已經下了肚,能好吃到什麼地步根本沒人知道,但是那真是非常有芭樂香味的水果,從開花之後就香到嚼爛吞進肚子裡。只是因為澀到很難入口,通常也就沾了鹽巴硬啃。假如可以邀到四個好朋友一齊來享受,那就會有五倍的好吃!(那真是純真的年代呀!請想像五個小朋友分吃一顆直徑六公分的土芭樂那種芭樂樣。可是大家都很開心,還會一起來關心下一顆的採收期間。)
現在吃得到的芭樂感覺好像是沾過蜜的,一顆切成八片,連籽都可以吃,老人家一邊吃還會一邊說:「這真的是芭樂嗎?」
台灣鳳梨,甜得很「夢幻」:
整個台北市的各角落都有【關廟鳳梨】四個字掛在發財車邊。 Yvette 原以為買鳳梨需要挑選,還裝內行跑去「彈彈鳳梨、彈彈手臂,然後比較聲音」,結果發現這個舉動完全是多餘的。因為沒有任何一顆【關廟鳳梨】是不甜的!去年吃了三十二顆,再加上餐廳供應的所有副餐水果,沒有一片不好吃,徹底消除了我的「鳳梨割舌恐懼症」。台灣鳳梨還特別香,在車上擱一會兒,第二天的車內還是香的,比玉蘭花好用。
台灣蓮霧,甜得很「莫名奇妙」:
我現在已經完全無法將蓮霧和蟬聲聯想在一起了。小時候一到夏天就是蓮霧季,要吃蓮霧就去姨婆家,她會拿出類似捕蝶網的長竿來,只要看好一串粉紅蓮霧,網子一罩上去,使勁兒一扭,整串蓮霧就掉進網袋裡,約莫三四串就重到扛不回家。(改良過的蓮霧這麼大,小朋友大概扛不了兩串。)
目前冬天蓮霧還比夏天多,我常常有錯覺,以為摘蓮霧要到雪堆裡去撥弄。
台灣釋迦,甜得很「需要配白開水」:
假如吃荔枝會嗆到,那麼吃釋迦就更要嗆得連籽都來不及吐出來。一顆大概要八十元,小朋友非要雙手捧不可,一次吃得了半顆的人一次可以吃一條瑞士三角巧克力吧!?賣釋迦的商人都賣得戰戰兢兢,怎會有這麼嬌貴的水果呢?要嘛不熟,一熟就掉得七零八落。
台灣芭蕉,甜得非常「天經地義」:
台灣芭蕉從來都是甜的,不需要再費篇幅報導!抱歉,讓大家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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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三十歲以下的台灣人,可能就不懂以上 Yvette 用的所有形容詞,因為自從她們出生之後,吃過的水果就是這麼甜,根本沒什麼奇特,再加上水果開放進口,世界上的好東西都進口到台灣,光是蘋果的種類已經多到讓我們不相信《聖經》創世紀的伊甸園故事。(如此一來,你更會覺得 Yvette 只不過是一個受相聲表演影響太大,所以喜歡用誇張字眼來嚇唬讀者的傢伙。)
諸位看倌一定在想:「怎不說說榴槤、山竹、奇異果、恐龍蛋、櫻桃和水蜜桃?」其實「甜」是食用者經過比較之後,在心裡留下的一種感覺;科學的測量,什麼甜度三、五、十、十一點五…都是沒有意義的指標。(Yvette這樣說話會被罵成「患了沙特的毛病。」)「進口水果」目前在我的記憶裡沒佔任何空間,他們只是純然的、呆呆的食品。
因為小時候吃的水果「不好吃」,忽然有一種領悟:小的時候的確不要吃太多「好東西」,否則就無法理解現在農民創造的台灣奇蹟美滋味。
其實,不只是水果!這道理放在所有的事理上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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