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後與他再次相逢。但後來,後來的後來,年復一年,我在這樣的幻想中逐漸絕望。也許註定,石頭與金子不會有某種情感,比如愛情。
我是一條由十顆石頭串成的手鍊。曾經,他把我送給她時,她瞇起眼睛笑得很好看,久久地看著我,也是我見證了他們的愛情,他說他沒有錢,但是他有「十心石意」,她便笑,笑著的眼裡有淚光在閃爍。我以為這樣的「守戀」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諾,我在她白暫的手腕上歌唱歡笑,為他們祝福,她時常用左手的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眼裏滿是幸福。愛情就是當一個人想到另一個人時會情不自禁地微笑,我想。
直到她遇到了他,那個可以用小轎車接她上下班的男人,我清楚地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吻被她欲拒還迎地接受,那一刻,我的心猛然一疼,難道所謂的愛情在金錢面前就是如此不堪一擊,我在她的手腕上深深地嘆氣。
她帶著我走了,離開了那個她曾經說即使再苦再窮也不能將他們分開的男人,的確,真正將他們分開的並不是苦和窮,而是金錢和利益。她始終沒有拋棄我,在很多個夜裡,對著我落淚。我知道,愛還是愛著的,只是已經偏離了軌道,這讓我有一絲感動。
與他相識是在那個充滿陽光的午後,在珠寶店,她挑選了那枚在當時很值錢很稀有的鉑金戒指,他為她戴在了她的手指上。我們相逢,我叫他金。那天,我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鍾情,金高傲地圈在她左手的手指上,俯下頭看著我,你是誰?我心跳加速,不能否認我愛上了他,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精緻與高貴,讓我自卑,也有嚮往。「我是一條手鏈。」我紅著臉回答,他只「哦」了一聲,便不再看我。
我開始整夜地不睡覺,悄悄地看著金,看著他在月光下散發著美麗的光,而我,在失去了昔日的光澤後更加憔悴。我總是渴望著,有一天可以和他保持很近很近的距離,縱使一次,可是,我們隔著手背,似乎永遠也不可能有交合的一秒。偶爾,他也會在感到無助時與我聊天,講述他在珠寶店時的風光,那裡加上他也只有為數不多的鉑金戒指,價格昂貴,跟那些低俗的黃金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我沒有傲人的過去,便給他講我的經歷與見證的那場愛情,他聽著,搖著頭,說:「其實對於愛情而言,門當戶對更重要些。」我無語,門當戶對?多麼殘酷的詞語,幾乎打破了我對愛情的憧憬,可這是現實,我知道。
我總是想告訴他,我愛他,愛到可以為之生,為之死,可是我沒有勇氣,「門當戶對」四個字成為我心口永遠的痛。
他喜歡唱歌,每次唱完後都問在下邊癡癡看他的我好聽嗎?我用力地點頭,花癡一樣地說:「好聽。」其實我從來沒有聽過那些歌,他說是他在珠寶店裏學會的流行歌曲,我更崇拜他了,那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什麼叫流行。
女主人的生活看起來並不幸福,在金錢和權力掩飾的背後,他經常不回家,她從哀求到哭到鬧,他依然不回家,她無奈了,放棄了,只有聽之任之,我知道,她真正的快樂屬於很久以前的舊房子,那裡有她的愛與歡笑。可是,沒有錢她會更不快樂,在我對金說起我的感覺時,我問他:「錢,真的那麼重要?」
他點頭,堅定地,不容置疑地點頭。
在他們那次歇斯底里的爭吵中,貫穿我全身的那根細細的繩子被男人粗暴地拉斷,我在那一刻四分五裂,也就是那一刻,我身體的唯一一次跳躍與金擦身而過,我笑了,終於,我吻到了他,還有他比我想像中溫暖的體溫和特有的味道。他看著我,囑咐:「你自己小心。」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時,我在微笑中哭了,多麼溫暖的碰觸與話語,一句一秒,就夠了,真的夠了,於我而言。
我被她一顆一顆地撿起來,重新穿在一起,受了傷後的我看起來更加憔悴而廉價,她的淚水滴在我的身上,一行冰冷,一行熾熱。
我被裝進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裡,在她關上盒子的刹那,我看著金,知道這是最後的一次機會,再不能錯過:「我愛你!」我終於說了,可在黑暗裡,我聽到他在外邊問:「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你說什麼?」
我的心一片冰涼。
在黑暗與冰冷中,我期待著,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後再次與他重逢,這一種期待,堅持了十年。
女主人的孩子把我從那個紙盒子裡翻出來,問媽媽:「這是什麼?」
我在陽光下,睜不開眼睛,那時候,心,已經死了。
女主人走過來,我再次見到了金,他已經在歲月的流失中老去,光澤不再,可依然那麼高貴,略顯滄桑,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十年是怎樣一個概念?我顫抖地說:「你還好嗎?你知道我一直愛你嗎?」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終於開口:「請問你是?」
十年之前,我曾經想過,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悲傷莫過於很多很多年後,和自己的最愛擦身而過時那種無能為力,一如當年。十年以後,我知道,有一種刻骨鉻心的痛,它不是擦身而過,亦不是無能為力,而是你始終愛著他,而他卻早已將你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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