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行程是辛苦的。
四月十三號,我提前從蘇洲離開,坐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大巴到上海和芷榕會合。許宏、還有第一次合作的攝影楊波(一個還沒看到人,就一直盛傳他長得很好看的帥哥)、順道要到揚州的高媽帶著常常有羞澀表情的攝助大男孩建軍,浩浩蕩蕩地早已在浦東機場等候。
路上快速吃了午餐,沒有停留,直奔西塘--一個我沒聽說過的地方。
兩個小時後,車子停在鎮上的一間酒店,我們來的這陣子,地方上舉辦了選美活動--我開玩笑的跟許宏說,他跟”美色”很有緣--聽說上一趟他的行程在海南,也拍了一堆走秀美眉。
晚上,我們討論了案子,老實說,對美女實在提不起勁,我根本還沒從蘇州的題材抽離出來,這地方我又不熟悉...只聽說,湯姆克魯斯的”不可能的任務三”就是在這裡拍攝,好笑的是,這部片我剛好沒看過 @@。
兩天後,為了拍攝方便,我們把行李搬進了西塘的古鎮上--原來,這裡的美景就座落在一條不算長的河道上,河道上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會有高高聳起的拱橋跨過河面,兩邊的街道保留著石板路,店家賣著這裡有名的扣肉還有蒸肉,還有小粽子,全部用竹葉包成一小塊一小塊賣,每個兩塊錢到十元不等,還有許多糕點,因為我不喜歡甜食,所以根本記不得叫什麼名字了--一下子就能逛完所有的景觀,感覺就跟認知裡所有的江南小鎮一樣,但它有個很奇特的名號”活著的千年古鎮”。
它和蘇州的平江路能有什麼不同??
我懷疑著...
因為石板路太窄,不通行汽車,所以只能租個三輪車把所有的行李拖到古鎮上,在古街上根本找不到旅店那種軟床,全都是雕花大床,就是台灣幾乎只剩古裝劇看得到的那種骨董--黑色木床裝飾著雕花,因為晚睡習慣,每天,都得把床簾往兩邊撥,跨過睡在外邊的芷榕,才有辦法上床就寢,那種床真的只是睡氣氛的,一翻身,床就會晃動得嘎茲嘎茲響...又加上這裡都是老房子,根本無法裝修,隔壁房的男人說話或手機響,看電視、甚至打呼,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煙味還能穿過木板隔間傳了過來...
剛到的那天,我們一行人穿過西塘的風雨走廊,我的視線停留在一整牆的照片上,靠近河的邊邊,一個男人正裝上照相館裡的那種大燈,脖子上掛著單眼相機,一看就知道這面牆是屬於他的--直覺上他會是個很好的採訪對象。
走進曹迪厚的工作室,白牆上依然掛著許多他在西塘拍攝的照片,曹老師是上海來的外地人,他們說曹老師有很重的上海口音,雖然我一句也聽不出來...但我卻嗅得出他那股上海男人的氣息--話不多、帶著靦腆的笑容招呼每個過往的遊人,和隔壁做著把照片合成在馬克杯上生意的年輕人,那種大方吆暍的招攬方式很不同,他甚至一句”歡迎參觀”都吐不出來,不小心跟他四眼相接,那種害羞的眼神,躲避之快就像做錯事一樣馬上撇開,性格內向的強烈...
我想這樣的做生意方式,肯定門可羅雀,但曹老師不在乎,留在西塘是他的理由,小小的一條河承载著他留下來的所有快樂和現實無奈...拍攝那天,曹老師帶我們到他心底最美的西塘角落--那是一面頹圮的牆,前面盛開著油菜花,他幫芷榕專注的拍攝--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西塘本應依附著那條河,但離河面遠一些,卻能看見曹老師最自在的笑容。
就像人依附在城市邊緣一樣,受不了都市的吵鬧喧囂,卻離不開它的便利,而選擇在周圍吐露著自在的呼吸...
拍攝他最後的一天中午,我們請曹老師吃飯,外面飄著雨,我和芷榕打算把傘給他撐回去,曹老師眼看傘不夠躲雨,執意要留下來給我們,一陣推拖,他把傘留在桌上,倉皇的跑了回去,頭也不回的...
那舉動,嚇傻了我和芷榕,那種近乎倉皇逃跑的道別方式...
或許,這是他適合西塘的原因,適合他這種極度內向的生活方式,因為不需要迎接太多變化,一條河水就只是靜靜的流淌了千年。
曹迪厚工作室再過去幾步路,有個可愛的書吧。
它叫做煙雨驛站。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氣溫從大約二十度左右降到大約只有五度,冷得比台灣的冬天還冷。
晚上八點的古鎮上,已經沒有了店鋪,只見河面上快速落下的雨滴。
這天,只有我和許宏來找老闆娘,木木。
木木正和客人吃飯,沒搭理我們,端上一壺茶,要我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木木的書吧在寒冷的夜裡透著微弱的黃色燈光,有種溫暖,也有種魔力...好像,可以讓人卸下所有的疲憊,還有防衛。
我和許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兩個小時後,木木走過來,說她喜歡我的背包,才上下打量她的裝束,就知道我可以和她聊得上話...
帥氣的打扮,一樣喜歡卡吉色和軍綠色,一樣看起來年輕的熟女。
”老實說,本來不打算理你們的,我討厭電視台的人”木木開門見山的講。
很好,我喜歡這種直接。
許宏跟我使了個眼色,找了空檔跟我說,”還是你有辦法對付這種人”。
哈!誰叫我也是怪胎。
開門見山之後,冰冷迅速凍結在外頭冒著寒冷水氣的河面上。
煙雨驛站開始釋放魔力,在木木乾脆的言語下,我們竟向著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掏心掏肺的講。
如果要說是天氣作祟也可以--那股各自內心的不安、矛盾、疑惑不斷宣洩,適合這樣蕭瑟寒冷的天氣吧!
更何況有溫暖,微弱的燈光輔助,冰冷蕭條裡的一塊浮木...
木木只是靜靜的聽著,慢慢說著...
”你會怎麼做呢?”木木很常用這種發語詞,就像心理醫師一樣...
在微弱的燈光下...傾聽。
接受告解。
然後她說,她有個分居的老公,在廣州帶著他的兒子生活,是個生活規律的公務員,而她卻是漂泊不定的葉子,雖然結合,但葉子終究會離開樹枝,落下...
”漂泊的人總可望安定,但往往安定的感覺只有自己能給”,我說,木木肯定。
於是她離開了家人,一年回去廣州一趟看看兒子;而我卻想找個安定的力量...
雨滴持續落在河面上...
煙雨驛站每個週末誠徵義工,木木收很低的住宿費,代價是要幫她招待客人,歡迎自己買菜烹飪,木木會一起享用。
更多時候,木木會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就擺著兩塊坐墊,倚著牆坐下;或是搬張椅子,靠近河面一坐一個下午。
她說,西塘很安靜,有種安定的力量。
這條小河,能容忍她的漂泊。
臨走前,木木直說她喜歡我的裝扮,要我好好生活著。
她的話很簡單,可是我知道她是認真的。
穿過外鄉人的那面長廊,河的另一端沒顯得這麼熱鬧,這裡住著許多當地人。
陽光強烈的照耀下,河面閃著波光,週末的遊人簇擁著,但那種急躁卻無法渲染,河邊的老人仍舊曬著梅干菜、依舊走近河邊打水洗衣、依舊坐在長廊上曬太陽;學子依舊安靜的坐在河岸上寫生。
交叉著快慢動作,兩種節奏不過在西塘河岸的兩端...
早起的一天,河面上氤闔,烏棚船靜靜停靠在岸邊。那天的陽光灑落在坐在亭子裡的芷榕的頭髮上,閃著光芒。
耀眼...
似乎,芷榕也漸漸融入了這個環境...
就像睡了一個禮拜的雕花大床...
”好像習慣了”,離開的那天,芷榕從抗拒到接受。
老實說,我從來不知道河的名字。
可是那股力量,是安靜的...
靜靜的包容著所有的性格,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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