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在抽菸。因為我有菸癮。
半夜兩點三十七分，我醒了過來。
原本想翻個身、變換一下枕頭的角度，然後繼續回到夢鄉的，卻發現睡意早已消失無蹤。
打開網路電台，IndieFeed正在播Scissors For Lefty的Lay Down Your Weapons。好喜歡Scissors For Lefty喔，他們的聲音似乎在告訴我，別抵抗了……別抵抗了。
打開冰箱，狠狠喝了幾口冰水，喉嚨依然乾燥。冰箱裡除了幾瓶礦泉水和一罐打開不知道放了多久、氣泡早已經跑光的啤酒之外，還有一大堆食物。
那罐氣泡跑光的罐頭啤酒像一罐尿液，無用處而令人做噁的冰在那裡。
而那一堆食物，對我一點幫助都沒有。
浮躁讓我想發脾氣，這裡卻沒有發脾氣的理由，或者可以讓我發個脾氣的人。
就好像在別的身體裡面勉強塞進自己的靈魂一樣，周圍的一切只讓我感覺到怎麼樣都不合身。
我想起了第一次抽菸時。
16歲的下午，天氣炎熱。
人類生物學家曾有個研究被證實，人們會反射性的討厭胖子，其實都是我們身體的免疫系統在作祟。因為對人類免疫系統的辨識功能來說，肥胖是一種正在累積疾病的體型訊號。當我們看見過度肥胖的人時，視覺神經傳達訊息到腦部，免疫系統收到訊號後就像膝反射一樣，刺激著我們的感覺行為。於是我們下意識、嫌惡地皺起眉頭，與疾病保持距離。
就像一般人會討厭髒亂的人事物和不舒適的氣味一樣。
就像不抽菸的人聞到菸味時的反應一樣。
那一天，原本因為非常討厭香菸氣味而對香菸敬而遠之的我，看著手中在公車上撿到的一包煙，就像是身體裡免疫系統的某個重要零件突然鬆脫了一樣。那一天，我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這個氣味。
我甚至覺得好奇。
於是，在家裡的廁所，陌生的尼古丁進入我那未完全開發的肺臟。
不曉得是同儕認同、我喜愛的搖滾樂手沒有一個不抽菸，還是那時候強烈的太陽光實在太陽光，抽菸這個行為對我來說，從第一次開始之後就一直是那麼樣的合理。
沒有嗆到。我的第一口菸沒有老掉牙的被嗆到。深深吐出一口充滿二氧化碳的白色煙霧之後，朋友問我吸入這輩子這第一口菸是什麼感覺。
我竟然在強烈的日光下發起呆來。
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這是什麼感覺。
沒有飄飄欲仙，沒有頭暈目眩，沒有過度強大的快樂也沒有任何不適。我只是腦袋突然無法停止地一直播放著Pulp的Common People這首歌。
然後 混亂
上一次的戒菸，持續了六天。
那是在一次流行性感冒之後。
從來沒有感冒這麼長的時間過，剛開始前幾天我照常抽菸，完全視濾過性病毒於無物。一直到突然發現自己喪失了所有應該有的嗅覺，我聞不到任何氣味。無論是咖哩飯、香奈兒5號還是貓大便，我沒有鼻塞卻什麼都聞不到，身體的功能似乎只剩下不斷的頭痛。這突如其來的空白感真的嚇了我一大跳。
感冒痊癒之後，我決定試著戒菸。
漫長的六天，光榮的六天。
但最後我竟然在全家便利商店的櫃檯前徹底潰敗。
結帳時，便利商店工讀生背後那一整排的煙櫃，就像數十萬的斯巴達大軍，士兵們各個都舉起了手中的弓，朝我發射利箭。工讀生也許覺得我怎麼神情激昂、怪異莫名，但他看不見這一切在我腦袋中上演的壯烈。
「這樣就好了嗎？」
「還要藍色DUNHILL。」
「一包嗎？」
「呃，兩包，謝謝。」
「總共是一百四十元。」
當我再度點起香菸，用力把肺部灌滿混濁氣體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奇怪的興奮感在血管裡跳動，興奮得想嘔吐。
才發現，抽菸這個行為原來根本就是一種強迫症。
是個在某段時間之間你不去做就無法完善控制肢體的慣性動作。
一旦經過差不多時間之後，如果沒感覺到香菸的氣味在鼻腔之間流動，有個神秘的人會突然神秘地出現，把我綁在神秘的手術躺椅上，把奇怪的神秘儀器接到我的身上，把很像巷口美容院用來燙頭髮的有個安全帽的神秘機器套到我頭上後，開始幫我洗腦。等到我的記憶與意識被完全清除，才告訴我，我對煙味上了隱。
我想起Oasis的Liam Gallagher曾說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戒菸。那是杞人憂天。就算哪一天真的得了肺癌，我還是不得不說，沒有什麼能比穿著黑皮衣戴著黑墨鏡然後慢慢抽著一根菸來得帥吧！我這輩子都沒有戒菸的打算。」我沒有Liam Gallagher那種詭異的人生觀，雖然他是我最愛的brit-pop的重要人物也一直都很有趣，不過，為了帥而抽菸實在太愚蠢。如果你只是為了耍帥引起注意才抽菸，我建議你，全裸直接從101頂樓跳下來，那樣才真的能引起注意，那樣才真的是帥。
每個吸菸的人，無論如何或多或少都思考過戒菸這件事。也許不是發自內心的認同或情願，也許根本不想戒菸，但衛生署與公益廣告一連串的健康標語甚至於中學的健康教育課本，總持續無形地影響著每個抽菸的人。儘管不去「戒」也還是會想到、討論到關於「戒菸」這件事情。
於是每個抽菸的人，總不忘試著要去經歷體驗戒菸時的焦慮，然後放棄，然後繼續，繼續抽菸、繼續戒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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